金乌西沉,落日余晖给万物蒙上橘红色的光芒,着眼之处皆是柔柔暖意,似乎这世间无一人不善,无一处不美。
海棠树下,周游歪在周自珩的臂弯里睡得正甜,珑华坐在一旁摸着她柔嫩的脚丫,两人含笑话家常。
长松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快到跟前才瞧见这幅情形蓦地驻足,只悔莽撞,不该打破这难得一见的温馨。
见他偷眼打量一旁晾衣的雪融,周自珩别有深意地说道:“韵哥儿大了,又是男孩,以后不耐烦陪妹妹玩。依我说,咱们家里这些老大不小的人太多了,夫人瞅着空子赶紧给安置安置,游儿也能多几个玩伴。”
雪融本是大大方方的,一听这话,满身的不自在,将孩子接过来就走了。
珑华笑道:“好好的你跑什么,去把隋娘喊出来。”
隋珠知道这几日周自珩都在忙着她的家事,急忙擦了手就快步走过来。
长松这才将所见细细说来。
查了这几日,彭西楼一家子竟是遍寻不见,凭空消失了。有相熟的村民说,彭东楼家下葬不久,他弟弟一家子就不见了踪影。兴许是不愿留在伤心之地,悄悄搬走了。
现下住在隋珠家里的,是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门面焕然一新,改成了铁匠铺子。据村民说,夫妻两个都是实在人,打造的铁锅农具十分耐用,价格也不贵。
有好事者攀谈几句,说起当初这里发生的惨剧,夫妻俩亦是心有戚戚。
女人性子爽朗,直说当初买下来只为凶宅便宜,且位置又好,处于几个村落的中心,光是农具生意就忙不完。冰窖对他们来说无甚用处,又忌讳不吉,已完全废弃。堆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将通道给完全堵死了。眼不见便不念,心里还踏实些。
“院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铁蒺藜,还有七八只半人高的大狼狗,分布在院子各处。别说人靠近了,就是路过一只猫,都能狂吠许久。”长松幼时被大狗追过,想起那个情形,犹自后怕。
“这就很令人起疑。若是堂堂正正的买家,既然有胆子买,自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人又不是他们害的,何至于怕成这样?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了。”珑华笃定说道。
“二爷,二奶奶,”隋珠犹豫着说道,“我猜,那些狼狗应该还是当初我们养的那几只。”
“啊?”
“家里那时候光景好,曾经遭过毛贼。我夫君十分担心,他说小毛贼不足为虑,怕的是被一些丧心病狂的不法之徒盯上,于是在院墙上装了铁蒺藜,又豢养了八条狼狗,每个角落都栓的有。”
隋珠说着,想起彭东楼的好处来,不觉又掉了泪:“我夫君还给那冰窖留了一条密道,出口就在房子后面的一个枯井里。那密道做得十分隐蔽,只是我不确定,他们发现了没有。”
珑华不由得扼腕叹息:“朝中多少人占据高位却碌碌无为,你夫君这样的大才却埋没民间。若是当初能为国所用,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太可惜了。”
隋氏擦着眼泪,咬牙说道:“夫人高看他了。他为人是没的说,就是一根筋,防天防地,不知道防备自家兄弟。我曾苦口婆心说过多少次,叫他不要把家底全说给弟弟,他就是不听,反觉得我不贤惠,离间他们兄弟和睦。”
牵扯家事,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院里沉寂下来,只余隋氏的低泣。
有小丫头子传晚膳,周自珩起身说道:“长松继续找人去查彭西楼一家子的下落。四更天人们睡得最熟,隋氏提前将游儿安排好,咱们二更出发。”
隋氏忙道:“那姐儿……”
珑华握住她的手:“我来照顾,你安心跟着二爷去。要哭,咱们也得等到大仇得报那一日再哭。”
隋氏感激而郑重地点头,眼神里多了一抹坚毅之色。
晚间珑华沐浴完,待雪融细心地将她头发烘干,便披散着一头青丝,赤着一双白嫩纤细的玉足,坐在床边怔怔出神。
思绪乱纷纷,一时想到几日后真身下葬,不知那时皇上他们是何等心碎。一时又想到三皇子身上去,不知今夜周自珩此去是否顺利,只觉得心乱如麻。
周自珩换了一身雪白的中衣,打起帘子进来,头发只用竹簪挽起,身上散发着清洁的淡香。他喊了两声不见珑华应声,便走过来抚上她的额头。
珑华回过身来,见他衣襟半敞,露出结实的胸膛,如被火烫一般,急忙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被窝里,将头严严实实蒙住。
周自珩不由得好笑,他隔着被子抱住她,戏谑道:“娘子这是……请君入瓮?”
珑华又羞又急,瓮声瓮气地说:“胡说八道,我是让你出去!”
周自珩哄道:“好好好,我这就走,你快出来透透气,别把自己闷坏了。”
果然听见一阵脚步声走出去了,珑华等了一刻听不到动静,这才慢慢掀开被子。可是定睛一看,床边立着的那人,不是周自珩又是谁?
两人笑着闹着滚在一处,欢声笑语直透过窗子散了出去。
疯了一阵,周自珩站起身来要走:“你睡吧,今夜有的熬。叫厨房准备了米油,若是孩子饿了,就让雪融去盛来喂她。我去前院歇着。”
周自珩身架极好,一身平常的中衣也被他穿出清贵风姿来。侧脸映着融融烛光,素日不苟言笑的冷冽淡去,显得俊雅舒朗,正温柔地俯视着她,眼眸里似乎藏有星辰,亮闪闪的惹人心动。
珑华的心不争气地猛跳,她没忍住冲动,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将滚热的小脸贴在他的怀里,含羞说道:“周自珩,你真的太太太好看了!”
周自珩想到晚间有要事,便克制着握住她的双手将她送回被子里,笑道:“承蒙公主谬爱,臣一定好好保管这张脸。”
他弯下腰,细心地替她掖薄被,珑华忽然鼓足了勇气,纤细的手臂勾上他的脖颈。
他不及防,身子往前一扑,下一刻便是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情意流淌,烛火摇摇,两颗激荡的心再也无法克制靠近的念头。
珑华只觉得舌尖发麻,微微的刺痛带来一股莫大的欢悦,她情不自禁地微弱回应。
他感觉到她的接纳,力道忽然加大,无止境地索取她甜美柔软的气息,手自腰间探入,一点一点吞噬掉彼此的理智。
衣衫尽褪,肌肤贴近的那一刹那,珑华紧紧地揪着身下的被单,只听得心跳如鼓。
他发觉她的异样,缓下来,双手覆上去与她十指交握,不留一丝缝隙。
情意肆意流淌,所到之处催生出柔软的藤蔓,枝枝叶叶相互缠绕,在风波涌动里愈缠愈紧,上天入地,再也无法分离。
意乱情迷之时,她猛然吃痛,抓紧了他的臂膀,细白的牙齿深深陷入他的肉里。
周自珩愉悦至极,怜惜地附上密密麻麻熨帖的吻,迷乱之中耳朵灼烫,是她咬住低语:“周自珩,你唤我。”
他哑声喊道:“珑华。”
珑华摇摇头娇声道:“不要这个。”
他瞧着她脸上迷迷蒙蒙的神情,脸色酡红光华流动,不由得心醉神迷,又唤一声:“娘子。”
珑华满意,展开手脚缠上他的脊背。周自珩顿时眸色暗沉,心疼她的身子,原是打算收场的,被她一闹,愈发情生意动难以自持。
纵然苦苦压抑,她的唇齿之间仍是流出几声娇啼,一时春光无限,满室旖旎。
事后珑华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她缩在周自珩怀里,把玩着他的大掌,想起方才它是如何在她的身体上煽风点火,不由满面羞红。
难怪人们总说至亲至疏夫妻,原来至亲时刻,是这样的抵死缠绵。
周自珩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娇羞的神色尽收眼底,爱怜地吻了吻她鬓角说道:“我顺路让药房送避子汤过来,你别怕苦,乖乖喝下去。”
珑华一惊:“为何?”
周自珩反问道:“你说为何?生孩子是九死一生的事儿,我不要你去经历,我承受不了任何差池。”
珑华半忧半喜:“可是……游儿不是你的孩子,你又不肯纳妾,我若再避子,你不就无后了么?”
“当初匡庆出事,我就打定主意,将龙婳腹中子视为亲骨肉对待。游儿传着周家姓,怎么就不算我的后人呢?再说了,人生匆匆,百年之后皆为尘土,什么后不后的,太过虚妄。我只要心上人平安康健。”
周自珩说着,又紧了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珑华感动不已,却也有些遗憾。
情到浓时,真真想有个孩子,一半像他,一半像她,多好。
“水满则溢,月圆则亏,这世间事最忌贪心。我能与你相知相爱已是此生大幸,夫复何求?”
见珑华眉间笼着淡淡哀愁,他又道,“你若觉得心有遗憾,不如好好将养身子,多多补偿于我。”
珑华笑骂他没正经,眼睛却悄悄湿了。
也罢,谁知老天究竟给了她多少时日,活在当下吧。
太过兴奋,两人都没有一丝睡意。长松在外敲门,周自珩起身要走时,珑华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不许涉险,有一丝危险就赶紧撤。”
这些年,独自承受着风霜雨雪,他以为自己早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刀枪不入,可她一句话就叫他红了眼。
“你放心,这世间有你在,我惜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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