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砰”！
这一声其实很轻，轻到苏卿尘都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抬头望去时，道纹幻化的剑与杵仍在疯狂绞杀溢出的黑暗物质，并未注意到心跳。
直到第二下，第三下……
不仅是苏卿尘，道纹、无尽虚空剑、法阵、莲花，甚至是黑暗物质都感应到。
有刹那的静默，秘境内甚至只余心脏跳动的声音。
甚至，苏卿尘可以通过无数道纹清晰地看到剑尖下的心脏，跳动的同时有血珠滴落。
无尽虚空剑察觉，道纹形成一盏宛如双手合掌的容器试图接住血珠。
然尚未触及，血珠已然炸裂，化为璀璨耀眼的星尘，结成法阵，裹挟无上威压镇压黑暗。
黑暗物质受挫，不得已停止攻击，化为无数触角抵御。
法阵停滞不前。
又一滴血珠滴落，无尽虚空剑发出悲鸣，如泣如诉……
顿悟中即墨泯眼前浮现一个模糊的画面，九曲游廊、白玉为栏、灵池育莲、仙气袅袅。
居中莲台之上，有一抹令他无比熟悉的身影斜倚着，十指纤长，肌如雪玉，指酒敬月，察觉他的视线，笑言：“你来了？”
声音清冽，宛如瑶池仙音，又如灵泉流淌。
即墨泯感觉自己见之，欢喜之余带着悲哀，开口：“我替你去如何？”
“我请你喝酒如何？”那人回答。
“我酒量很好，不会被你灌醉。”即墨泯答。
那人笑：“所以请你喝。”
即墨泯心底疑虑更甚，拾级而上，对方的背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是谁？即墨泯猜测着。
未寻到答案，人已走到莲台，对方不成转身，只将手中酒杯运气送来：“我喝了半杯，不介意吧？”
即墨泯垂眸，但见奶白玉杯中有半盏碧绿仙酿，杯沿残留半抹绿色，勾勒出对方的唇形，令人遐想无限。
悲哀暂时化为爱恋，即墨泯接过酒杯，就着印着半抹绿色饮下，杯唇分离时依依不舍。
那人似有所察觉，叹：“对不住了……”
“什么？！”即墨泯忽觉天旋地转，半杯酒，他竟然醉了，怎么会？
他难以置信，倒向莲台软榻，头顶苍穹朗月高悬，方才不曾注意，此时方才感觉异样。
明明是白天，没有太阳，只有月亮。
月亮清晰可见是因它已被黑暗浸染，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光芒之下，背身而立的那人缓缓转身。
即墨泯瞳孔巨缩，竟是……！
·
“喂，再不醒，你的相好即墨泯跟我都要死在这里了。你可以不顾我的安危，但怎么也该想想人家的安危啊！”
张虎的声音传来。
即墨泯：“……”
我的相好？本尊？乱七八糟的！
这张虎什么脑子？跟苏卿尘有得一拼！
即墨泯心道。
经了方才的梦境，他已然得到了完整的传承。
——吾之道，名为：斩我！
何是我？
道身、神识、灵台、丹田、神魂皆是我；
生于天地间，引灵入体、勤修不怠，斩棘披荆，终得巅峰即是我；
消散于恒宇，华彩落幕、顺百川流逝，哺育万道、沧海桑田亦是我！
为何斩我？
断尘缘，寻仙迹，求长生于天地？
化浮尘，游四方，散修为还世间？
皆不是！
吾创斩我，立于三千大道之外，不过是恨。
恨吾傲视尘寰，自以为无所不能，却什么都做不到！
恨呐！
即墨泯眼前浮现这段文字，不敢苟同。
他曾听闻过这位先辈大能所创之道，传说中无比强大，无尽虚空剑刃之下，从未有强者能与之抗衡。
然此时窥得真谛，他不知如何评价。
做不到就斩灭自身，这种道着实不适合他！
身为魔，做不到的事可以不执着，也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必须做到，何来自斩？
即墨泯轻蔑一笑。
下一刻……
“不是吧，你还有脸笑？是不是我之前对你太仁慈了，让你有了不切实际的的幻想，以为小爷好欺负吗？给我等着！”张虎说。
话音落，利刃刺入法宝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人大踏步走了过来，挨近即墨泯的道身。
即墨泯眉一沉，原以为张虎脱胎换骨改了性子，原来还是老样子，装这么久是不是很累？
他睁眼。
恰巧苏卿尘伸手，左手、右手，一下接一下地捏道身的脸颊：“看你还醒不醒？”
即墨泯：“……”
苏卿尘鄙夷，小妖精，方才你入定，我不敢打扰你，怕坏了修行，导致身陨道消。
你魂飞魄散，我是半点都不心疼；可道身是我的，半点不能有失！
这会明显已经参悟结束，还装就别怪我不客气！
反正道身是我的，捏几下脸不会死！
即墨泯抬眸，凤眼扫去，宛如利刃：“作甚？”
苏卿尘一点没怕，别以为你学得像就真当自己是即墨泯。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他望向即墨泯的眼神愈发鄙夷，前两世，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别以为这一世能赢我。
有趣！即墨泯收回眸底寒光，眼帘微垂，头微抬，饶有兴趣地打量。
自入道身后，他不曾掩饰，稍聪明些的人都能看出区别，更别提张虎这个经常与苏卿尘相处的人。
只是识破归识破，张虎似乎将他认成了别人，态度格外的不客气。
“行吧！你不承认也可以。”苏卿尘无视即墨泯的打量，这会没时间跟小妖精废话，抬手指莲花瓣上方，“以你的阅历不会看不出来吧！”
即墨泯望去，面色立刻一变。
上方，无尽虚空剑身周围的道纹已然狂暴，一分为二。
一半疯狂地攻击下方不断涌出的黑暗物质；一半缠绕在心脏附近，用着最温柔的姿态呵护着。
而那枚心脏即便处于道纹的呵护之中，亦不断地滴落鲜血。
鲜血化为星尘，落入下方法阵，修补加固阵法。
下方，黑暗物质多半化成无数触手，抵御法阵；小部分化为细微颗粒偷袭，不仅针对心脏，亦有往莲花法宝这边来。
只观察间，就有一粒黑尘扑来。
触及的瞬间，法阵光芒大作，是四方星宿护持阵！
此阵为紫微仙庭三大秘阵之一，以二十八星宿为主骨，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天之四灵，以镇四方。
布阵耗费巨大，出窍期修士方可布，元婴境界须四人联手。
张虎不过化元期，如何布得？
即墨泯细观阵法，但见此阵每一处阵脚皆用灵石搭就聚灵阵，以消耗多少搭不同的聚灵阵。
二十八星宿，一百八十三星官，另有无数星子，林林总总细数起来约莫三千中品灵石。
即墨泯：“……”
张虎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苏卿尘的心在滴血，刚到手的灵石啊，还没焐热！
“看明白了吧？”他问得咬牙切齿。
“嗯。”即墨泯应了声。
心脏、无尽虚空剑、黑暗物质三方皆无比强悍，再争斗下去，此间空间便会坍塌。
届时且不论三者造成的危害，先前追杀他们的心宿门等人会趁机入内，腹背受敌。
为今之计是他回到魔躯，以碎虚期修为脱困离去。
本尊的魔躯呢？
即墨泯寻觅许久方才发现张虎将他的魔躯背在身上，用先前从心宿门金丹修士那搜刮的道袍仔仔细细裹着，一缕头发丝都不曾露出。
而张虎本人，因失去了道袍护身，身躯割裂了几道血口。
即墨泯惊讶：“你……”
话未说完，上方又生巨变。
眼见四周空间依然出现裂痕，心脏忽然迸发耀眼光芒，是要自爆！
苏卿尘脸色大变，梦里他见过先辈大能镇压黑暗物质的过程，知若是心脏自爆，此方空间怕是不复存在，他们会随之消失。
便也顾不得小妖精帮不帮忙了，将背上的魔躯解下，塞到道身的怀中。
“你既然那么喜欢他，就好好保护他，用你的命保住！”
即墨泯：“！”
苏卿尘回望上方，招来降魔杵。
眼前困局并不是无计可破，无尽虚空剑与那枚心脏皆是先辈大能的遗物，单打独斗都是数一数二的强大。
此时却难以撼动黑暗物质，无外乎就是因为剑分了一半的能为保护心脏，心脏也要分出一半的能为抵御剑。
要是让两物皆发挥最大的威能，何尝镇压不住黑暗物质。
“小爷我有办法让你们俩不打架！”苏卿尘擦去嘴角血渍，飞掠出莲花法宝。
即墨泯面色一变：“回来！”
他瞬间明白了张虎的想法，跃至无尽虚空剑上方，助心脏脱困的同时，布斗转星移阵！
此阵亦是紫微仙庭三大秘阵之一，比之四方星宿护持阵更为神秘。
斗转星移看似指的是北斗七星，其阵也是以北斗七星为阵脚，实则乃是取意，斗转星移、时光飞逝、沧海桑田、周而复始。
万物皆是轮回；万物皆是往复，修士亦不能幸免。
紫微仙庭修士以星尘之力为修行本源，身死道消时亦如星尘般璀璨凋零，被往后的修士吸纳重塑。
斗转星移阵可控制这个过程！
心脏自爆后形成的星尘，被此阵吸纳流转后可重塑，亦可吸纳无尽虚空剑的道纹，使其与星尘融合，加持重塑后的心脏。
无尽虚空剑有灵，自然认得此阵，必不会再阻止。
方法是不错！
问题是张虎只有化元期修为，这等大阵，碎虚期修士都不敢轻易布！
这家伙哪来的胆子！
即墨泯心道，脑海里却忽然浮现了另一人的声音：借来的胆子呗！
是苏卿尘的声音。
上一世这家伙完全暴露了本性，胆大妄为得很，明知所遇之事千难万险，毫无生机，却依旧义无反顾。
侥幸得逞后被他狠骂一顿，那家伙就乖乖认错，下次还敢。
终有一次，他忍不住“狠狠”教训了那家伙一顿，事后那人凤眸迷离、眼角残留泪痕，俯在他身上，声音嘶哑地回答：是你借给我的胆子。
有你在，我做什么都不怕！
即墨泯呼吸一窒，望向张虎背影的目光复杂、迷茫、疑惑、不解。
你到底是谁？
苏卿尘：呵，我是你想不到的人
即墨泯：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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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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