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他称他“蔺大人”。
疏离的,平静的,又或者是被气着了之后压着火气阴阳怪气的。
蔺柘一面想着,一面弯着眉眼笑容无害,“小师父又怎知我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我自己择的主,我自己最清楚。”
“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蔺柘道,“小师父不知道吗,这世间干净的人才少,换句话说,狼狈为奸其实是一种很稳定的关系。”
蔺柘不知贺兰莳是怎么看他的,但从他的视线中大致能读出来。
蔺柘弯唇,“我也提醒小师父一句,以你现在的处境,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哪来的精力担心别人?”
这个“别人”,是贺兰莳此刻质问的蔺柘,更是已经被先一步送回京城的阿乐。
蔺柘只是忽然想起,先敬国公世子的夫人是难产而亡,死前为世子诞下了一个婴孩,算了算年龄,大约十岁了。只不过,这个孩子在十年前一出生就被雍武帝一并处死了。
贺兰莳平静地问:“你要和我作对?”
蔺柘挑眉,“小师父说笑了。我们明明是可以合作的关系。”
若说他原本还在想该怎么让贺兰莳松口,这个忽然出现的孩子就是给他指了一条道。
贺兰莳起身,冷冷瞧着他,“你既然坚持要助纣为虐,我们就不是一路人。”
蔺柘坐了许久,一直到阿童来喊他用晚饭。
“咦,郎君怎么摆了两盏茶?难道刚才还有人进来过吗?”阿童奇道,心说他怎么没有发现?
蔺柘掠了一眼面前凉透的茶,嘴角微微上扬,没什么笑意,“我无趣,瞎摆的。”
他眸光幽幽,手指摩挲着冷冰冰的茶盏。
不是一路人吗?
他却不这么认为。
他贺兰莳本该同他就是一路人,不是吗?
蔺柘吩咐阿童:“准备一下吧,马上就要回京了。”
*
回京时花的时间比从京城来徐州的还要长些。
昌平侯显然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他回京的当天就让厨房做了一桌子菜,还备了好酒,说是给他接风。
就如蔺柘对贺兰莳说的那样,区区一本账簿根本不足以撼动昌平侯这棵大树,就算这本账簿被递到了御前,昌平侯也有办法脱身,只是覃虎明面上是大皇子的人,要是爆出来了,到底回有点麻烦。
昌平侯现在还不想和大皇子对上。这也是昌平侯给蔺柘的考验。
蔺柘选择替他扫尾,隐下脏事,这才算明明白白和昌平侯站在了一起。所以说,狼狈为奸才是最稳定的关系。
酒过三巡,蔺柘不动声色提起,“只是不知覃指挥使究竟是死于谁手,时机实在巧合,若是琼羽军早一些来,属下恐怕就没这么轻松了。”
昌平侯笑眯眯,“魏七弦不是已经上书说覃虎是被李桉首为掩盖罪行暗害的吗?先生怕不是喝多了。”
蔺柘眸光闪了闪。
——昌平侯这个反应,覃虎八成是他动的手。
说明昌平侯其实一直还在暗中留了人,等着他的选择,如果他没把账簿找出来送回京,也会有人替他完成,只不过他的能力在昌平侯眼里就要大打折扣了。
昌平侯侧身召来侍卫,“世子呢?怎么还没来?去看看。”
没一会,侍卫来回禀,说侧妃病了,世子在陪侧妃,稍后就过来。
昌平侯皱眉,看起来不太高兴,“世子妃一天到晚病殃殃的就算了,怎么侧妃也病了?”
也不怪他不高兴,卢达盛屋里不缺女人,除了除了正妃和侧妃外,还有不少侍妾,偏偏好些年了,一个子嗣也没有,侯夫人还常常在他耳边念叨。
一个两个都病殃殃的谁给昌平侯府生世孙?
昌平侯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孙儿从秦氏肚子里爬出来,只是觉得晦气。
倒是蔺柘算算时间,心知这位秦侧妃的盘算恐怕是开始了。
蔺柘时隔数月再见卢达盛,除了脸色一如既往阴郁,眼窝深陷,看起来……像是纵欲过度。
昌平侯看着也不大满意,但有些话还是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因此只是让卢达盛坐下。
说到底,蔺柘现在只是个幕僚,就算之后会有封赏,那也是之后的事,昌平侯这样大张旗鼓给他接风,还把卢达盛这个世子都叫过来了,这就不大寻常了。
果然,待让人都退下后,昌平侯便开了口,“本侯刚得到的消息,陛下召了废太子。”
蔺柘心头一顿,然后做出讶异的神色,“侯爷此话当真?”
“陛下是秘密召见的,知道的人不多,听说留废太子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昌平侯说完,看向蔺柘,“依先生看,陛下此举是否别有深意?”
蔺柘沉思片刻,“就如我之前同侯爷说的,陛下的想法是会改,此一时彼一时。”
昌平侯得到的消息肯定不止雍武帝召见了废太子,否则以他的谨慎,不会这么快就来问他的意见。
蔺柘只当不知,“属下斗胆,想知道侯爷是怎么想的?”
昌平侯笑了笑,不答反问,“本侯听说,此次徐州之行,五皇子颇看重你?”
蔺柘:“只是因属下阴差阳错救了五皇子,您知道,五皇子的性子……这一路来也是将属下当作了玩伴。”
五皇子什么性子昌平侯当然知道。也就是秦国公和秦贵妃强势,否则五皇子只怕早早就出局了。蔺柘所说不假,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在昌平侯看来,蔺柘早就得罪过秦国公府,他又是聪明人,就算五皇子把他当作玩伴,他也是绝对不可能背叛他的。
“哈哈哈先生不用紧张,本侯就是随口一问,先生此次立了大功,想来封赏就在路上了。”
蔺柘面露喜悦,有些激动地举起酒杯,“还是要靠侯爷抬举,属下敬侯爷一杯。”
昌平侯暗暗满意,只是始终没有明着回答蔺柘方才的询问。
蔺柘也仿佛已经忘了这一茬。
待酒席散去,昌平侯命人就醉醺醺的蔺柘送回去,留了卢达盛叙话。
卢达盛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父亲何故这么看着他?”
昌平侯瞥他一眼,“你懂什么?他入府不到半年,却替我办成了不少事,此人心智,绝对不会只甘愿在侯府做个幕僚。”
带着卢达盛踱步到书房,昌平侯:“你长姐入宫多年无所出,这一直是为父的一块心病,别看咱们昌平侯府如今繁盛,你瞧陛下如今的模样,若之后新帝上位,哪还有咱们侯府的立足之地?”
卢达盛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废物,昌平侯做的不少事情他都是知道的,联系到昌平侯最近对废太子格外的关注,他才反应过来,但仍有些惊愕。
“父亲难不成……”卢达盛下意识就觉得行不通,“咱们大胤数百年国祚,从未有过被废的太子二次复立的先例,父亲难不成糊涂了?”
比起儿子的慌张,已经把这事想了许久是昌平侯显得平静很多,“那你看陛下的几个皇子里,除了废太子,还有哪个合适吗?要怪就怪你长姐肚子不争气!但凡她能给陛下生个皇子出来,为父哪需要在这里踌躇为难?”
“况且,确如蔺柘所说,此一时彼一时,太子被废的十年里,陛下头一回见了废太子,还是在先皇后的生忌之际。”昌平侯长舒一口气,“陛下,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心软了却也越多疑了。
看如今的局面,废太子复立似乎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卢达盛:“这该不会也是蔺柘提议的吧?”
“他竟如此大胆?”
昌平侯冷哼,“他确实大胆,却也深得为父的心。若是不出意外,陛下应该会给他授官。”
蔺柘这种小小年纪立下大功,还救下皇子的少年英才最对雍武帝的脾气,就是不知道雍武帝会给他授个什么官职了。
不过这对昌平侯来说是好事。
若是必要,他还能借授官一事再卖蔺柘一个人情。
说完正事,昌平侯又免不了说卢达盛几句,让他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即便一直想着自己不好置喙儿子的房中事,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这个正妃要是肚子还没消息,为父就让你娘再给你相看一个侧妃。”
卢达盛皱皱眉,“她体弱您又不是不知道,在调养呢。”
*
另一边,蔺柘回去后换了身衣裳,酒意也散了不少。
“郎君,这么晚了您去哪啊?”
蔺柘道,“我看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我去赏月,你休息去吧。”
阿童:?他家郎君啥时候迷上赏月了?
阿童看了又看,也没觉得今天的月亮有什么不同啊?
蔺柘在月色下慢悠悠驱着小马,晚间的凉风彻底吹散了他的醉意。
他忍不住想,上回和贺兰莳算是不欢而散,也不知道有阵子不见,他待会该不会直接把他赶出门吧?
不过也无事,依贺兰莳的性子,再不高兴都不会将话说得太直白,他只当听不懂就行了。
只是到了地方,蔺柘却发觉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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