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谏塞给她白玉双童玉佩时,又另外塞了一张纸条给她。里头只写了一句话:“都虞侯一职,因汝父母之死。”
她一直不解,为何傅望平在都虞侯的位置上这么多年都不见升迁,本以为是傅望平太过平庸,如今看来都虞侯这一位置,已经是高看他了。
傅宛吟不愚昧,一看便明白其中渊源。为何父亲一个三品大员,死于赴任途中,最后也不过是草草结案,连那贼寇都不过是做个样子抓来问罪。
只因当时的傅家不想追究罢了。
陆谏既是塞了这条子,就明白傅宛吟会出手。这会子,趴在傅家楼顶上的线人只怕正在焦急地往齐国公府回禀。
***
傅宛吟陡然笑出声来,一张脸笑盈盈地看向傅宗敦。
“祖父,您可真是为了傅家,殚精竭虑。”
“大儿子的死,换来小儿子的官位,当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这么多年,在院子里头吃斋念佛,您是觉得愧对我的父母,还是觉着当个掌舵人来得逍遥?您这样子,可真让人生厌啊。”
“如今,又要逼迫我去给这傅家做垫脚石吗?”
此话一出,傅望平的气焰都消下十分。他平生最怕人提起兄长傅望和,如今又被人提起他的官位乃是用傅望和的命来换,瞬间沉寂下去。
傅宗敦多年吃斋念佛的脸,露出一丝不忍:“你父亲之死,本就是场意外,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才要紧。”
傅宛吟笑意愈浓:“同我有什么关系呢?傅家人死了还是活着同我有什么干系呢?”
傅宗敦脸色晦暗不明:“宛姐儿,你这是在逼我。”“来人,把大姑娘送到祠堂里闭门思过。”
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伴着沉重的脚步声。
“傅老太爷好大的威风,齐国公府世子夫人都敢绑。”
是陆谏。
没人知道陆谏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知道他在外头听了多久。但见他来,傅宗敦的脸已经紧绷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不知,我们傅家竟成了陆世子的后院,这般来去自如。”
“傅老太爷谬赞,不过是耳聪目明些。”陆谏立在傅宛吟身边,坦然看向傅宗敦。
傅宗敦话锋一转:“只是宛姐儿并未出嫁,仍是傅家女,还轮不上陆指挥使来指点。”
“巧了,官家听闻我上门提亲,还特意赐下二十担聘礼替,皇后娘娘又唤傅姑娘明日进宫觐见。”陆谏抽出腰间长刀,掸去刀刃上头灰尘,慢悠悠道,“这般还不能指点吗?”
傅宗敦扯出一个笑容,回道:“官家和娘娘旨意,自然得从。”
他转过脸对傅宛吟道:“明日进宫,需得恭谨谦卑,切莫丢了家中颜面。”
傅宛吟抬眸,看向傅宗敦,笑吟吟道:“家中颜面,只怕早就被叔父和三弟弟丢光了。”
傅望平脸涨地通红,却又不能反驳。
陆谏颇有兴趣地打量一番,又别过脸对傅宛吟说话,只是声音不大不小,满屋子都能听见:“我不过是来送诰命服的,却遇见这般大的阵仗,当真赶巧。”
他接着看向傅宗敦:“既然傅老太爷无甚意见,那请傅姑娘同我先行一步。”
“陆世子慢走。”傅宗敦沉声道。
他们几人瞧着傅宛吟轻松离开,心里头更加沉重。傅望平试探着问父亲:“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匣子的钱,还有谁会碰过?”傅宗敦面无表情道。
万芳秀颇为惧怕他,小心谨慎地回道:“只我院子里头的侍女。”
“对了,还有今日进府的小妾。”万芳秀忽地想到。
傅宗敦回身,继续盘腿坐下,声音中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将那小妾交给赌坊之人,余下的你们自己商议。”
木鱼声接着响起,傅望平略带惶恐地看一眼自己的母亲,瞧见她几不可见的点头,慌忙退出去,往前院去了。
***
李九身边的弟兄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李九倒是耐心足得很,自顾自地塞着吃的喝的。
“老大,我们啥时候才能回去啊,我都困了。”有个人揉揉发困的眼睛,忍不住开口问道。
还未等李九回答,旁边的大汉先敲他一脑袋:“这点子时候都等不住,没用的东西。”
李九拍拍手,看向一旁脸色苍白的傅宸源,中气十足道:“急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说话间,傅望平已经回来,他身后还拖着个看着快要断气的女子。
待傅望平坐下,他主动开口。
“家里头有人手脚不干净,偷摸换了银子哥儿不知道,这才酿成误会。犯事之人我已经带来了,全凭诸位处理。另外还有五千两银子,算是赔礼。”傅望平指着虚弱的桃玉和一旁小厮捧着的银子说道。
李九瞧瞧银子,又瞧瞧傅望平,声音洪亮:“傅大人莫不是诳我不成?五千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何况一个病得要死的女的,换你家宝贝儿子,这桩生意也太亏了。”
傅望平清楚这些人不好打发,只得低声下气道:“诸位好汉,我堂堂朝廷命官,还能诳你们?实在是家中清贫,十万两银子着实凑不出来。实在不行你们便去告上官府,因家贼而起的祸事,我也只能任凭官府处置。”
李九同周围人对视一番,嘀咕了一阵后,开口道:“十万两拿不出,两万两总能掏出来吧,再添上这个女的。”李九指指跪坐在地上的桃玉,“我总得和赌坊里头的贵客有个交代,不能叫我们这没了规矩,日后赌坊更不用开下去。”
两万两,已然比方才的十万两好上许多。傅望平还是纠结片刻,勉为其难点头。
李九见事已办成,起身抱拳道:“三日为期,傅公子我们自会好生照应。三日后戌时,李九前来取钱。”
李九说完便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傅宸源夹在里头,连个头也看不见。
傅望平看向趴在地上、双颊惨白的桃玉,别过脸不忍心道:“送去屋子里头吧。”
***
后半夜时,桃玉终于醒来,灯火昏暗之下,她只瞧见一张熟悉的脸。
“大姑娘。”
傅宛吟眼神示意,珊瑚立刻扶她起来。
“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叔父的,对吧?”傅宛吟把玩着手中香囊,见桃玉神色紧张,又开口安慰道,“放心,周围没外人。”
“嗯。”桃玉轻轻点头。
宛吟将桃玉的身契塞到她手中,柔和道:“你先在傅家待上三日,后头出去便自由了。”
“姑娘……”桃玉扯出傅宛吟的衣袖,面带惭愧道,“是我骗了你。”
傅宛吟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你如今告诉我,便没有欺骗。”
“好好休息吧。”傅宛吟替她吹灭那盏烛火,屋里头只余下一缕月光从窗户透进。
***
傅宛吟从收到桃玉递来的信就知道,她的孩子不是傅望平的。
因为傅望平,早就生不了孩子。
那日吴谷云下药之后,请大夫看完后,傅宛吟又出钱打探一番。大夫说,傅望平早些年便已经生不了,只是他一直不知道。
那滋补的药也不过是做引子罢了。
从桃玉屋里头简朴的木雕,傅宛吟已然瞧出她有另外的相好。今日傅宸源抢匣子之时,未必不是她自个儿趁机摔倒,将孩子流掉。
傅宛吟请桃玉进府,不外乎是让傅望平误以为有个儿子做退路,弃掉傅宸源时能狠下心来。但没曾想桃玉心狠,为了自个儿的自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要这个孩子。
不过,于傅宛吟而言,后头处理傅宸源时,难免多些麻烦。
她思索着,一道如鬼魅的身影,提着灯出现。
“大姑娘。”
“许姨娘。”傅宛吟抬头,是因着吴谷云自缢,为了冲喜前几日提上姨娘的许氏。
“大姑娘心善。”许氏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引得宛吟笑出声来。
“哪里比得上许姨娘筹谋多年。”宛吟瞧着许氏样貌普通的一张脸,“姨娘瞧着比我更恨傅家呢。”
许氏一双眼睛带着空洞:“大姑娘说得哪里的话,奴婢不过是傅家的奴仆罢了。”
“其实,我颇为好奇。”傅宛吟歪头看向许氏,“我与姨娘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何要撺掇着吴姨娘杀我呢?”
听到这话,珊瑚急忙上前要护住傅宛吟,傅宛吟只是拍拍珊瑚的手,以作安慰。
而许氏提着灯的手猝然握紧,手上青筋暴起:“姑娘都知道了。”
“方才不知道,”傅宛吟收回眼神,意味深长地笑着,“如今知道了。”
许淑柔又恢复了那般神神在在的模样,不痛不痒道:“姑娘是要去老爷那儿揭发我吗?”
“揭发你有什么好处吗?”傅宛吟看着自己如削葱根的十指,慢悠悠道,“许姨娘,傅家的水你如何搅和,不干我的事。”
傅宛吟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但你需得记得,切莫再犯到寒松院里头。据说诏狱里头的堕指和琵琶,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许淑柔垂下眼眸,恭敬道:“多谢姑娘提点。”
***
傅宛吟领着珊瑚离开了,许淑柔望着月辉下傅宛吟亭亭玉立的背影,神神叨叨地哼出小调。
“日出东方树梢照,只听得谯楼二更鼓声儿响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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