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皇后

珊瑚跟紧傅宛吟的步伐,紧张兮兮地道:“姑娘,许姨娘怎么了。”

傅宛吟看着院内已经凋零的茶花,淡淡道:“我猜,她不过是恨着宅子里头的每个人。”

***

许淑柔哼着小调自顾自地溜达回屋里,傅安清还未睡着,坐在床上整个人团在被窝里,母女俩一双肖似的大眼睛相互瞪着。

“姨娘,您怎么还不睡。”傅安清怯生生地问道。

许淑柔放下灯笼,踱步至床边:“我来瞧瞧你怎么还没睡。”

“我这就睡下。”傅安清顺从躺下,闭上眼睛。

许淑柔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待到傅安清呼吸声渐渐平稳,她瘦骨嶙峋的手附上女儿纤细的脖颈。

傅安清十二岁,她也活得够久了。

许淑柔的耳边又想起那道声音,带着温柔和欢快,哪怕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眉眼中依旧带着鲜活,不像这宅子里头的人,如同行尸走肉般苟活。

“这丫头声音动人,倒是比玉碎声还要悦耳,不若我将她讨了去,来日调教一番。若是有幸得天家青眼,做百音娘子,也算是我们府里头幸事一桩。”

不是没有人夸许淑柔声音好听,但都是调侃她不若去当歌妓,倒是头回有人说去做百音娘子。

许淑柔本因着打碎大夫人送给老夫人的玉瓶、而战战兢兢的心都雀跃起来,若是大夫人要了她去,她若是能当上百音娘子,她就再也不必端茶送水。

她埋下头颅,准备听着老夫人将她送给大夫人时,却听见老夫人有些不自在道:“这是你二弟房里头的人,因着这些日子你弟弟在准备秋闱,所以才没来得及过明路。老大媳妇,实在是不便啊。”

跪着的许淑柔身子僵硬,她什么时候成了二爷房里头的人?

接着她听见大夫人周玉迟声音柔和地回答:“这丫头伶俐,是母亲调教的好。也怪我眼拙,未曾瞧出母亲中意她。”

许淑柔想起身摇头,说不是的,她不过是老夫人屋子里头负责端茶送水的丫头,不是二爷屋里头的。

但她不敢。

老夫人笑呵呵地对周玉迟道:“淑柔家里头爹娘都是傅家老仆,只怕是去外头还不习惯呢。”

“母亲思虑周全。”周玉迟应声道。

“淑柔,明日起去书房里头伺候吧。”万芳秀声音里头带着威严。

许淑柔匍匐着,恭谨地回了声“是”。

第二日,她便被二爷收了房。

许淑柔如何不恨,她只差一步便能脱了奴籍,百音娘子们会在官家面前颂过祭祀和朝会时候的赞歌,是有头有脸之人,比这所谓妾室来的体面得多。哪怕不能中选百音娘子,她也是正儿八经的良籍。

但她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秋闱时候,二爷落榜,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指着鼻子骂她:“哪里来的牛鼻子,这个小蹄子哪里旺我了!”

万芳秀连忙安慰傅望平:“不过一次罢了,你急什么。那道士不是说了吗,让她生个哥儿,两年后必定时来运转。”

然后她去了半条命,生下傅安清,但傅安清并没有给傅望平带来中举的喜气,一年后,他仍旧是个秀才。

许淑柔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摆件,为了那牛鼻子老道不知从哪扯来的胡诌,为了所谓命理,埋在傅家。

她确实又生下一个孩子,是一个男孩。而这个男孩,给傅望平送来了都虞侯一职,傅家简直要将她刚出生的儿子捧到天上。

但许淑柔只觉得恶心,她每时每刻看到傅宏源,都想掐死他。

一个尚在襁褓里头的孩子,要没的话很容易。不用下药,也不用下毒,不过是晚上睡觉时候乳母没盖好被子,自然可以轻轻松松死去。

何况,吴谷云对这个孩子的厌恶,比许淑柔只浅一点点,毕竟傅宏源夺去了傅宸源所有的关爱。

而许淑柔只不过是哄孩子睡觉时,一不小心忘记关门,外头吹来几阵风,孩子便高烧不起,不过几天没了。

许淑柔哭得声嘶力竭,原本想打骂她的老夫人都不忍心,拦住傅望平说:“算了,孩子还会再有的。”

不会再有了,她花了全部身家,买来绝世好药。

从十几年前开始,给傅望平下药,再到撺掇吴谷云害傅宛吟,再到暗示傅宸源杀母。许淑柔眼里,没有一个无辜的傅家人。

她每时每刻都在想,若是当年,周玉迟把她要走,是不是会比现在好上许多。

***

许淑柔收回手,替傅安清掖好被子,起身离开。傅安清眼睫微动,她害怕地张开眼,有那么一瞬,她觉得母亲想杀她。

她听见母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们住在兴宁院的角落里头,哪怕死了也没人知道。

但她不想死。

傅安清一大早便赶去寒松院,却从洒扫的小丫头,名叫甘红的那儿得知,大姐姐去宫里头了。

***

傅宛吟活了这么些年,倒是头回进宫。

昨夜陆谏送过来的吉服略有些宽大,瞧着是临时改的。傅宛吟坐着马车上,一旁的袁明霁握紧她的手。

“不必紧张,宫里头官家和娘娘都知道,行直是个混不吝的,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往他身上推就是。”

袁明霁并未压住声音,外头的陆谏听得一清二楚。

傅宛吟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说不慌张是假的,她前些日子方才和陆谏说了天家的“坏话”,如今面见天家怎能不紧张。陆谏在官家面前当差,滴水不漏这么多天,便是活该他升官。

说话间,陆谏轻叩一声马车壁:“若是有不想答的,只管装聋作哑。”

“好。”

快到宫门口,陆谏远远地瞧见官家身边王内侍的小徒弟已经在候着。

他望见陆谏赶到,连忙上前。

“陆指挥使,官家自用完膳便开始念叨您。”

陆谏下马,将缰绳递给一旁候着的随从,笑着道:“承蒙官家挂念。”

“官家在垂拱殿批折子,皇后娘娘还特意免了今日后妃的拜见,奴就不耽搁陆指挥使和国公夫人了。”

“多谢内侍。”

袁明霁已领着傅宛吟下了马车,本朝还未有官员内眷得过乘车坐轿入宫的殊荣,都只得亲自走去面见皇后娘娘。

陆谏几不可见地冲傅宛吟点头,示意她安心。

袁明霁握着傅宛吟的手,由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领着往坤宁宫去。

本朝规矩森严,面见皇后时未得吩咐都需得恭谨低头,待到皇后赐坐才能正经说话。

傅宛吟恭谨地低下头,坤宁宫内格局也只瞧见这地上一块块白玉砖。

“平身,赐坐。”

“多谢皇后娘娘。”

听到这话,傅宛吟抬起头,垂眸望向凤座之上的赵皇后。赵皇后比当今官家大上五岁,乃是官家登基之后册封,膝下一儿一女,但不知怎么的,皇子至今未得太子之位。

许是家学严谨,赵皇后颇有威严,声音听来也并不容易亲近。

先帝在世时,她的祖父赵德明乃是首辅之尊,一连任十年。有些年纪的人都曾知晓,昔年赵德明大学士丁忧之后,先帝曾连发三道折子问好。后头赵德明主动请辞,先帝还曾多次挽留,赵大学士也只说自己年纪大了,比不上后生,先帝这才含泪送赵大学士养老。

后来,官家登基后的第二年,寡居在家的赵皇后入主中宫。

“官家看重行直,听闻他不日成婚,这才冒昧请国公夫人和傅大姑娘进宫。”赵皇后说话一板一眼,头上的珠钗未动分毫。

“多谢官家和娘娘记挂,因着上月在宝灵寺,行直同前来上香的傅大姑娘巧遇,这才凑了巧。”袁明霁笑着道。

“本宫怎么听说,是傅大姑娘主动上门在先?”赵皇后又问。

傅宛吟递给袁明霁一个眼色,自个儿主动开口道:“回皇后娘娘,实在是因着小女家里头有些艰难,这才主动上门寻陆世子帮衬。”

“这便是傅大姑娘吧。”赵皇后看着她,“着实是个脸欺腻玉的美人。”

“多谢皇后娘娘赞誉。”傅宛吟起身行礼。

赵皇后挂着浅淡的微笑,看向她:“你说说,家里是如何艰难?”

“回皇后娘娘,小女自幼失了父母,在叔婶膝下养大,婚事因由叔婶代为做主。”傅宛吟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地道来,“家里头本打算替我寻个读书人,但没曾想前些时候詹家九郎却因着同我叔父有芥蒂,放话要上门纳我。”

“书上说女子本因和柔贞顺,婚嫁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若因我之低头,害了后头的弟妹们婚事艰难,便是让弟妹都抬不起头来。”

“幸而国公夫人心疼我,否则只怕是需得一根白绫赐我一死。”

赵皇后面上露出些许欣赏:“傅大姑娘是个敢搏一搏的,世道多艰,对女子总是格外苛责些。”

袁明霁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方才在马车上寻思许久,若是赵皇后问起如何结缘,该是如何作答。她想了许久都未曾寻个好解释,如今宛吟的解释刚刚好。

毕竟当年赵时彤赵皇后的头婚,也是因着对方胁迫才成。她所嫁非人,赵时彤很是受了一阵苦,幸而她当时的夫君多行不义,治水时候因着惹怒当地百姓,推搡之际跌入水中。

也有些老酸儒,称皇后娘娘二嫁有失家风。但年迈的赵德明为了孙女,指着那几个御史的鼻子骂,硬生生压下非议。

“辛桂,”赵时彤吩咐身边女官,“赐詹家九郎誊抄百遍道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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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和奸臣一起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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