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傅宛吟的信落在詹六娘的案头。
詹六娘,或许说詹留素更合适些,她捏着信,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七郎说的没错,傅家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大姑娘绝非善类。她不该一时糊涂,听信许丛耀,非要铤而走险这一遭,如今害得自己左右为难。
幸而,幸而她留下一条后路。
如今她虽自个儿送了个把柄落在傅宛吟手里,但还未酿成大错。只是她不知,傅宛吟对她了解多少,那位都指挥使对许家又知多少。
纵使傅宛吟今天不递信来,她詹留素也是要主动寻她致歉。傅宛吟想知道什么,又或是想做什么,于她而言,又有什么分别呢?
翡翠看着自家姑娘,有些担忧地轻声唤她:“夫人。”
詹留素回过神来,低头瞧见信被她自个儿攥得皱巴巴的。
她将信摊平摆在桌上,闭上眼,手却不自知地轻叩着,半晌之后她睁开眼,吩咐翡翠:“给留青递话,就说家中风紧,请他过段日子送几个人来。”
詹家七郎詹留青,虽不曾入仕,但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生意做得颇大,见识颇广。他同詹留素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年纪相近,倒是少有的几个家中能相互帮衬的兄弟姊妹。
翡翠明白姑娘想通了,当即垂眉应下。
她们家姑娘不想再被姑爷掣肘,毕竟万般诸事错的不是她,但偏偏礼义廉耻的冠冕堂皇,只落在她的身上。
詹家那头一贯不管出嫁女,生老病死能走个过场,便是面子上过得去。偏偏姑娘又是低嫁,在许家挺直腰板要靠娘家撑腰,因此同傅家大姑娘攀交的事儿,便落在了他们家姑娘头上。
娘家那位老夫人吩咐的话,姑娘不得不做。只是姑爷一贯我行我素,做事儿不动脑子,想来那小丫头也是被他胁迫,故而换了不稳的酒壶来。
幸而自家姑娘预料到姑爷脑子不中用,留了后手。
翡翠退下,留下詹留素一人。
***
傅家这头还算安静。
傅宛吟仍旧出门,带着琉璃珊瑚琥珀一起,留下傅安清一个人在院子里头窝着。
傅安清也不问,只管自己一个人在房里头看书。她平日里的消遣也不过是学着做些女工,毕竟家里头也常说,能认几个字便是极好。
只是她心中愈发惴惴不安,手上的书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傅安清觉得,自己去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
但她听见了敲门声。
***
傅宛吟照常到四方阁,桃玉已经在屋内等候许久。
“大姑娘。”桃玉脸上依旧苍白,但双目炯炯有神。她大病一场,反倒洗去在花月楼中浸淫多年的媚态,眼睛里头透出的是倔强。
她撑住桌子起身,冲着傅宛吟行礼:“风月场里头十余年,桃玉如今也算是再活一次。”
傅宛吟定定地看着她:“就算我不开口,你也能出来。”
桃玉垂眸,她并不否认:“若是仅凭奴自己,少不得要脱一层皮。”
桃玉的老相好,是个开家小店铺在城南做木雕的手艺人于二。
踏实、可靠、是个老实人,是旁人待他的评价。就算于二膝下无子女,于二同自家夫人也是十来年没红过脸。
人人都说于二是好人。只是可惜前些年,不知怎么的魔怔了,于二送了一回木雕,就迷恋上花月楼里头的粉头。
花月楼这等销金窟,哪里是平头百姓能钻进去的,多少金银都是无底洞。他们家里头,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不知摔碎了多少碗筷,还是于二的夫人先低下头。
人人都劝她,无后便是大错,于二的糟糠妻也不得不低头。
这么一年一年熬过去,桃玉色衰,却也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她不是官妓,并非要老死在青楼中,只要能寻人来赎身,她就能做一回真正的李忍冬。
李忍冬做了十余年桃玉,从未满二十到近三十岁,肩上的桃花里头暗自刻下的姓氏,她从来不敢忘。
桃玉终于攒够了银子,只用等到下一回于二来花月楼寻她的时候交出去,再等她哄好了傅望平,她便自由了。但还没等到那天,她先等来了傅宛吟。
傅大姑娘告诉她,她能救她出去。她怔愣着,还没想好如何回傅大姑娘,夜间楼里的管事便主动寻上她,同她说若是方才那位贵客有什么要事,她需得尽心尽力。
既然是尽心尽力的贵客,桃玉思索了许久,还是决定一搏。不为旁的,只为傅大姑娘的姓氏。
更何况,于二那处又不是多好的去处,不若借傅大姑娘的力,顺便把这可怜的孩子送走,也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
桃玉扑通一声跪下来,低头道:“桃玉算计了姑娘,是桃玉愧对姑娘。”桃玉活了这么多年岁,能在花月楼里有自个儿稳定的恩客,除了颜容更是擅察言观色,她当初便只瞧一眼,便从人堆里寻中一个好拿捏的傅望平。
傅宛吟俯身,扶起桃玉在床边坐下:“桃玉姑娘,身契在你手中,你如今,已是自由身。”
傅宛吟眼睛微抬,琥珀立刻呈上银子。
“这些银子,权当是桃玉姑娘这次大病伤身傅家的赔礼。桃玉姑娘若是不嫌弃,郊外还有清净的庄子供姑娘调养。”
桃玉摇摇美丽的面庞,面露歉意道:“承蒙姑娘关照多日,桃玉不胜感激,只是实在不好再叨扰姑娘。桃玉,今日在此别过。”
傅宛吟也不强留她,也不问缘由,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置于桃玉手中。
“若是有缘再会,此物便是凭证。”
木牌并不贵重,桃玉也不能说不。她攥着手中木牌和银子,一双含泪的眼看向傅宛吟:“多谢姑娘。”
桃玉起身,冲着傅宛吟行了大礼,而后离开。
琉璃将桃玉送出四方阁,琥珀有些纳闷地问自家姑娘:“姑娘,桃玉是被发卖多年的妓子,家里头也无亲眷在世,她离了我们还能往哪里去?”
傅宛吟凭轩而坐,望着桃玉远去的背影,回道:“她的去处,在城南。”
城南的于二,不是多好,但也算个去处。无论如何,于二同她,还有些浅薄的情谊。
琉璃送完桃玉,另捧着一个厚重的匣子进来。
“姑娘,这是李掌柜送来的。”
琉璃将匣子轻轻置于桌上后打开,里头是一对长命锁压着厚厚的一沓子银钱。
琥珀将长命锁取出放在一旁,从匣子里头捞出钱来,清点完后回禀傅宛吟:“姑娘,两万两银子,李掌柜连许好的分成都未曾拿。”琥珀同珊瑚对视一眼后,又开口道:“可要将银子送回去?”
傅宛吟端茶的手丝毫不动:“不必。”李九想让她欠人情,那便欠着吧。
“是。”琥珀应下,将银票放回匣子内,琉璃则是拿起桌上的长命锁原封不动的搁在上头。
只是琉璃顿了顿,她觉着这长命锁有些不对劲。
“琉璃姐姐?”琥珀见琉璃怔愣着,小声开口问道。
“我总觉得,这个有点眼熟。”琉璃又拿着那对长命锁,仔细翻看着。
琥珀凑过去,有些好奇地打量着。
琥珀眼尖,在长命锁的侧边,都瞧见一个小小的“周”字,一个旁边刻着“肆”,另外一个则刻着“捌”,她指给琉璃看,琉璃瞧见后大惊失色。
琥珀年纪小不记事,她却知晓里头的渊源。
“姑娘,这是咱家的东西。”琉璃捧着长命锁给傅宛吟瞧。
傅宛吟从珊瑚手中取过那对长命锁,在手上打量着。
“这个像是前些年傅容清从我那取走的。”她指指刻着“肆”的那个,又点点刻着“捌”字的长命锁,面露困惑道,“这俩看着工艺像是一对,不过这个我也记不清有没有了。”
“姑娘那时还小,哪里记得许多。”珊瑚略大些,倒是记得清楚,“早年老爷夫人带着姑娘观潮时,姑娘曾将这个赠给一不慎落水的吴儿。”
新年快乐。
希望每个人的2025都一切顺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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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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