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惜“啪”一声，袖管里的剑鞘甩在地上。
她挑眉笑一声。
“不好意思，没拿住。”
拿着刀的官差还在慢慢靠近。
莫惜不管不顾，从椅子上弯下腰去捡剑鞘。
在她低头的同时，刚才相同的位置，冲进了更多府差。
原本围在莫惜身边的官差惊慌失措地回头。
莫惜此时也捡起剑鞘，靠在椅背上，和刚进门的屈景昭遥遥对视。
州牧瞪大同样瞪大眼睛看着屈景昭，随后猛地回头看向莫惜。
“你早有准备！”
莫惜轻哂。
站起身用没有伤的左手拎着剑，慢慢走下来。
“你……你要干什么？”
州牧盯着莫惜的动作，小步后退。
却发现莫惜直接略过他走到屈景昭身边。
把剑和剑鞘都扔给侍郎大人。
“弄晕吧。”
公馆侍卫被州牧换了一批人的消息是屈景昭刚刚告诉她的——于是二人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一波，幸好这州牧聪明有没那么聪明。
莫惜站在门外。
金剑将早已写好的分地书递给她。
莫惜回头，带着金剑走回屋内。
屈景昭已经将人打晕安置在椅子上。
金剑将印泥打开，用手托着。
户部尚书于是抓起州牧的拇指，在分地书上按上红印。
“把他送到后院吧，有人问起就说我与他促膝长谈新法制。”
于是第二天，莫惜召集燕北的百姓，拿着分地书——有州牧“做表率”，又有燕北王事先敲打，再加上莫惜抱着尚方宝剑威胁：燕北其他贵族倒是没费什么力气便在分地书上按了手印。
公馆、州牧府衙的灾民全部被莫惜叫到林府院中。
户部尚书举着手中右半部分全是丹砂的分地书。
“各位，说到做到。”
“只要证明是燕北居民，或是日后定居燕北耕种，皆可到公馆找屈侍郎领取五亩田产，每年只需上交朝廷税粮，其余都归个人所有。”
“燕北的各位大人已经同意，签字画押分割田产。”
一时间，万人空巷，所有人都在林府为莫惜摇旗呐喊。
莫惜抬起左手向下压了压。
四周寂静。
“所以，诸位能跟我学如何耕种了吗？”
“能！”
这次倒是无人异议。
以往给贵族帮工，无论种多少地最后落到他们手中也是固定数额，如今种出多少粮食都由自己承担，谁不想多种出一点。
反正现在是冬天，与其在家里躺着，不如听听莫惜讲什么，也是给恩人个面子。没用也没什么损失。
万一真的有大用呢。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于是，一拨人往林府外跑去，留下一部分人挤进林四之前布置的教室。
林四本来翘着腿在讲台上喝茶，没想到这次还真是卓有进展。
他抬头向门外看了一眼。
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莫惜站在门口，听着百姓们分工：
“老头子，你快去公馆领地，我去听听怎么能增产。”
还有只有母子的家庭，派小孩去教室里占位置，母亲则小跑着去找屈景昭。
门外官差见百姓四散开来，这才挤进来汇报：“大人，您之前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在公馆外面等您。”
莫惜挑眉，之前派人去找羽扇豆，按说早就该回，应该是这几日大雪封山，断了他们的路。
“让他们把东西放进公馆便去休息吧。”
这倒是不急，等一会让林四和百姓讲清楚关于覆盖种植，她再去问百姓是否愿意跟她冬日耕种。
只是，莫惜回头时，正好看见林府那个熟悉的位置又有了一辆马车。
户部尚书：？平时也不见这人坐马车走啊。上一个刚坏，这个又买回来了。
于是她又想到那个疑似被人为做手脚的失控马车。
想叫那个新州牧查结果那位不好摆弄。
莫惜垂眸，脚下往教室走着，脑子里想怎么威胁州牧查这个事——毕竟他就是该干这个的人，总不能让她一个户部尚书天天查案吧。
台上林四拿着粉笔画了——应该是土地。
莫惜坐在角落里看着黑板上那几条线。
天上飘着一个一个像雨滴但仔细看又有形状的东西。
只听见林四指着其中一个“雨滴”说，这就是“氮”。
莫惜果不其然听见旁边两个大娘议论：“什么蛋？鸡蛋吗？那为什么在天上？”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黑板上的“雨滴”，全都是两个竖中间夹了一个斜杠。
户部尚书眯着眼睛看向林四。
这人身上秘密太多。
“这些氮在我们平时呼吸中，无法被我们利用，也无法被粮食利用，但我们脚下的土地里却有这些东西。只不过，若是放任不管，很快就会被作物吃干抹净，所以最简单的办法——我们需要在冬天耕种一些不重要的作物，来让土壤中的氮增加，比如豆子。“
“大家有人种过豆子吗？”
还有互动环节，莫惜换了一边腿翘。
“我主家种过。”
台下百姓看起来也是听得一知半解，只有这问题听懂了，于是异常踊跃。
“有没有发现第二年粮食产量更多？”
林四带着引导。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最后都是主家对账，只是记得那年特别累。”
林四点点头：“这就是因为种了豆子，对土地进行了固氮。”
百姓点头，一脸茫然。
倒是有人抓到重点：“可您之前说可以在冬天种，来进行您说的什么固氮，燕北冰天雪地，有什么能在冬天种的草啊？”
林四满脸笑容，说了一句什么“古德”，抬手指向莫惜，钦差大人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燕北可以用的固氮作物。
莫惜抬眼看他，迎上屋内所有人的目光站起身。
“是已经安排了，但种子也是刚刚才到燕北。”
莫惜走到台上，眼神略过林四，停留在百姓身上：“林先生确是是博闻强识，本官也只是略懂一二。按本官的理解——这氮就相当于官话，但作物是外邦人，听不懂我们说得官话，只能靠豆子以留信的形式将官话翻译为外邦话，这样粮食才能听懂，从而顺着我们的意思生长——是吗林先生？”
林四对上莫惜看回来的视线，又看向百姓终于不再迷茫的眼神，扬起笑容：“莫大人不愧是进士出身。”
莫惜点点头，再次看向百姓：“所以众位想随本官在这冬日下地耕田吗？”
“想！”
“誓死追随大人！”
“……”
莫惜：倒也不会送死。
谁会不同意？无条件帮他们，还是和朝中大员一起种地，下辈子都没这好事。
众人此时倒是没心思听课，一窝蜂地涌出去找到外面自家去领地契的人。
林四面无表情，偏头看向莫惜。
“挖墙脚？”
莫惜：？
林四咳嗽一声，“没种过地，这个帮不了你，”他盯着莫惜的眼睛，“但土地私有会有很多问题的。”
莫惜理了理袖子，用袖子盖住伤手：“改革，就是一遍遍试错吧，都会出问题，看我能不能解决而已。”
“我当然都能解决。”
户部尚书只留给林四一个背影。
林四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那么多人用血试出来的私有制不行，怎么会轻易被你一个户部尚书解决。
只是这年少轻狂，着实夺人二目。
但与他无关——这个朝代本就与他无关。
莫惜换上短衣窄袖，踩在燕北的土地上。
上面的雪早已被她派人清理过。
只是不知道下过雪之后，这些羽扇豆还能不能正常生长——虽然她派人寻得便是耐寒的特殊品种，但这个时节播种还是太晚了。
每人五亩是她早就算好足够燕北百姓分割的数量。
燕北常年寒冷，饥荒屡见不鲜，该走的想走的人早就弃乡远去，还有一大部分已经化作土地的养料，只剩下一眼就能看过来的“钉子户”。
日后若有新民过来，刚好分了到时倒台的燕北王手中那些。
莫惜看着百姓干劲十足地拿着锄头镐头，一寸一寸在自家田地翻土。
对百姓来说，突如其来的暴雪和地动，能干活的牛啊驴啊已经都用来充饥。
户部尚书再次感慨工部的废物干活慢。
距离地动已经近两个月，这些百姓的房屋依旧没重建起来。
反倒是州府那些倒下的不重要的屋子十分迅速地拔地而起。
看着手里的耒耜，莫惜翻遍脑海中系统的资料，也没找到她现在能迅速改良或替代这东西的物品。
应该去贵族区那边溜达溜达，但其实他手里这些农具，也都是林四和屈景昭带人在贵族区顺的。
结果，还没等莫惜犁出去半亩地，左边便吵了起来。
莫惜：知道有问题，但没想到问题来得这么快。
林四是有点乌鸦嘴在身上的。
“这是我家的地！”
“官人画的线就在这，怎么能说是你家的地？”
分地的时候，莫惜就派人用绳子将地分为五亩宽的方块。
防的就是有人搞这种“土地纠纷”。
莫惜叹了口气，跟这块地的主人——那对披过她狐裘的母女打了声招呼，认命地走过去。
低头就看见那明显不太对劲的绳子——怎么两根？
莫惜舔了舔后槽牙。
真有意思。
她把手里耒耜一扔，乐了半天。
随后冷下脸来。
头也不回冲着外面大喊。
“来人！”
金剑银剑不知道从哪窜出来，头一次听见尚书大人这么大声喊人，战战兢兢吓得不轻。
虽然等莫惜再开口便放下心来。
不是他们的事，也不是陛下的事，就是不知道那位惹了什么事叫一向懒得开口说话的大人发这么大火。
“把屈景昭给我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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