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少年时第一次下山游历,在山中遇到了一群小花妖,莺莺燕燕围着他娇滴滴的撒娇,下手却一个比一个狠,脸上带着甜蜜蜜的笑容,手中握着沾着剧毒的剑,笑的越甜,出手越狠。
他被围在中间,左右支绌,难以招架,浑身浴血,只留了喘气的一口劲。
意识模糊间,他看见有人从天而降,左手拎着流星大锤,右手抓着一群小花妖,威风凛凛,杀气四溢。那些小妖怪看见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跑了。
等他醒过来时,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人给他喂药,一边喂,一边摇,药没喝到嘴里,全洒在脖子上了,烫的他直打哆嗦,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那青衣少女见他醒了,如释重负,“小帅哥?醒了?”
那少女头上哧溜冒出两只狐狸耳朵,身后是九条雪白的狐狸尾巴。
静慈瞬间清醒,一把抓起旁边的禅杖,对准那少女,“你是九尾狐妖!大胆妖怪!还不束手就擒!”
少女惊呆了,懵懵的看着他,手中的碗都没放下。
静慈道,“大胆妖物!竟敢设计此局害我!你是不是早就和那小花妖勾结来害我!欲夺取我大无寺宝物?”
少女抓住静慈的禅杖,恶狠狠一笑,啪的一声,禅杖寸寸碎裂。
“你有病?我救了你,还敢拿你那个死木桩子对着老娘?老娘想杀你,早把你喂了那些花妖,要不是看你长得还不错,老娘稀罕救你?”
“忘恩负义的小秃驴!”
静慈一说话就牵扯到肺部的伤,吐出一口血,继续道,“你们妖族岂会如此好心?你救了我必定是包藏祸心,只是现在引而不发!”
静慈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郑重道,“吾乃益州大无寺第四十六代弟子静慈,奉师命下山卫道除妖,若你.......”
“啊!”
那少女直接狠狠一拳揍在静慈伤口处,“拽什么文化,死秃驴,连老娘都打不过!还好意思装?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留在山上,什么时候老娘开心了,就放你下山。”
在山上的日子,静慈苦不堪言,那女魔头但凡稍不顺心,就把静慈当成沙包一顿狂揍。
饭不好吃,揍一顿。衣服没补好,揍一顿。洗脚水太烫,揍一顿。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清冷佛子也得变成骆驼祥子。
久而久之,哪天女魔头不揍她了,静慈还有点不适应,后来,竟还有种奇妙的爽感。
甚至被打多了,还有种爱咋咋的心理,反正又不打脸,随便了。
后来,女魔头和他一起下山,悄咪咪混进了他们大无寺,从妖怪摇身一变成了个招摇撞骗的佛修。
这女魔头干什么都很聪明,每次比试都将静慈狠狠甩在身后,静慈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只能熬夜苦读,发愤图强,誓要夺回自己佛道天才的名号。
可惜,他夜夜苦学,女魔头就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包了佛经皮的话本,照样在白天将他打的落花流水。
他心中不服,自己都数不清,为了提升修为,他一个佛僧,手上沾了多少鲜血。
他现在仍记得,龙渊剑会上,他一禅杖挑飞女魔头的剑,第一次堂堂正正的击败了她。
他当着修真界所有修士,把那女魔头按在身下,逼近那双只有嚣张骄横,不可一世的漂亮眼睛,第一次清清楚楚的倒映出他的影子。
那一刻,他觉得让他死了都值得。
他浑身浴血,跪在君月旁边,声音发狠,眼里却是脆弱的祈求,“不要一直看不起我,忽视我,我现在也能追上你了......多看看我,打我也行,别不理我。”
那是他最后一次和君月见面。
她再也没有回到大无寺,杳无音讯,神秘失踪。
就像当年,毫无预兆,从天而降一般闯进他冷清寂寞的世界。
*
丈室中。
静慈大师温柔的看着苏稚鱼,“你是君月的孩子,自然也算是我大无寺的人,以后就留在大无寺吧,师妹的孩子,断没有去外面受苦的道理。”
“多谢静慈大师,”苏稚鱼看着静慈大师的双眼,“不瞒大师,我如今被赶出江家,也确实找不到地方可去了。”
静慈大师眼中心疼闪过,“以后你就在大无寺,你愿意学佛法就学,不愿意就算了,你想做什么便学,快快活活是最重要的。”
静慈大师拿出一本泛黄的书,递给苏稚鱼,道,“师妹虽是佛修,却习百家之长,尤其在剑术一道上造诣极高,这本书上是她生前所著,她当年把这本书交于我,如今我转赠给你。”
“这书上的大多招式,娘亲在我小时候就教过我,可我,可我.......小时候太贪玩了,对这些也一知半解,我学不会,就会发脾气,我娘总哄我说长大了自然就会了。”
“可让娘亲失望了,我直到现在也不会。”
静慈大师捏着苏稚鱼的肩膀,道,“慢慢来,就像我当年,也追不上师妹,后来,自然就学会了。”
苏稚鱼慢慢的一页一页翻着,仿佛看到了母亲年少时伏案书写的样子,拜谢道,“多谢大师。”
烛影为苏稚鱼镀上了一层柔和的侧影,神情恍惚之间,静慈大师仿佛又看到了音容笑貌犹存的故人,他竟有些恍惚,“稚鱼,我让小莲带你去住处,我尚还有事处理,今日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小莲和我开口便是。”
*
苏稚鱼走出丈室,却见裴同初正蹲在角落里,叼着狗尾巴草,无聊的看着墙上的鸟窝。
这人净不干好事,手里抛着石头,眼睛却牢牢锁住梁上鸟窝,跃跃欲试。
苏稚鱼看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去一把夺过石头,哐哐哐就扔到旁边的水池。
裴同初惊奇的打量苏稚鱼,却见她眼圈泛起淡淡胭脂色,似是刚刚哭过。
一句怎么了刚涌上嘴边,就被裴同初自己吞了回去。
刚才静慈大师的反应说明两人熟识,可能和苏稚鱼的身世有关?或者和她的母亲有联系?他没必要去冒然打听。
苏稚鱼不愿意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就像苏稚鱼所说,不必藏着掖着试探,坦坦荡荡对两人都好。
裴同初拿出手帕,将回廊竹椅上的灰尘擦得干干静静,“坐吧,坐着休息,站的久了也累,你要吃杏仁干吗?”
“来一块。要玫瑰味的。”苏稚鱼接过杏仁干,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啃起来,“你身上怎么什么零嘴都有?”
裴同初倒了半杯水递给苏稚鱼,“我有时候回燎原山庄或者到槿城办事,小孩子要来讨糖吃,分给他们,一个个的,开心的一蹦三跳。”
苏稚鱼点点头,头也不抬的继续啃。
裴同初蹲在竹椅旁边,抬头看苏稚鱼吃的香,心中满足,露出温柔笑意,忍不住伸手摸摸苏稚鱼毛茸茸的头发。
苏稚鱼一惊,狐狸耳朵都差点蹦出来了。
裴同初面不改色,“要不要来点小肉干?”
“你是不是想来收买我?”苏稚鱼凶凶的瞪着裴同初,眼里满是怀疑。
裴同初把肉干给她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敷衍道,“好好好。收买你。”
“你是小皇帝,你是太奶奶,你坐着我擦的凳子,吃着我买的零嘴,喝着我倒的水,还要来凶我,是吧?”
“苏大小姐,裴二百的服务满不满意?”
苏稚鱼抬抬小下巴,挑眉看向裴同初,眼中满是娇矜,“凑合!”
裴同初乐了,蹲在地上笑的不停。
苏稚鱼莫名其妙,她是真的实话实说。
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苏稚鱼上辈子在苏家是千娇百宠的金枝玉叶,在太微剑宗是众星拱月的混世魔王,在瀚海云宗是高居云端的宗主夫人,不论众人在背后如何造谣编排,恨她恨得牙痒痒,明面上,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问一句好?
她给伺候她的人一句凑合的评价,谁不夸她知书达理?
苏稚鱼见裴同初还在笑,顿时恼了,“你再笑?老娘把你打成面瘫,这辈子你都得给我笑。”
苏稚鱼腾的从竹椅上站起,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同初追上苏稚鱼,拉住苏稚鱼的袖子,微凉长发不经意间扫过手背,是柔软羽毛,拂过心尖的酥麻。
苏稚鱼衣袖被拉住,回头,正好对上裴同初双眼。
是阳光下清澈透明的猫眼石,折出温柔遣倦的光,任是无情也多情。
裴同初的母亲有异域血统,因此裴同初的样貌极为凌厉俊朗,只盯着人看,都有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可他的眼睛却清澈温柔,中和凌厉,一笑起来,仿佛云雪初霁,冬日阳光温暖冰封雪原,任谁都会说,是位意气风发,温柔可亲的邻家少年郎。
苏稚鱼露出笑意,拉着裴同初袖子,踮起脚尖,漂亮的狐狸眼专注又认真地看着裴同初。
裴同初耳垂一点点变红,红的能滴出鲜血。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只有风过庭院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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