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康宁府作为江南道数一数二的富庶属府，宵禁也比旁的州府晚上许多，还有本省巡抚请旨特许的康宁夜市。
夜市的繁华从城门处便可见一斑，内城更是琳琅满目。各式江南小吃香味扑鼻，杂耍艺人当街卖艺，舞龙说书、牵猴抛球，熙攘又热闹。
丛温柔沿着街没走上几步便感觉胃里一阵痉挛，连带着小腹歇了许久的疼痛也隐隐有卷土重来的势头。
康宁繁华归繁华，可繁华背后是百业俱兴，藏富于民。城内物价远非地处偏远的温良村可比。
丛温柔倒也不算身无分文，早先她出门时带上了家中的最后一点存余。可天寒地冻，这点子铜板将将只够她找个简陋屋舍向主人求借一宿有，甚至不足以支撑她住个正儿八经的客栈，更别提再吃一餐饭食。
也难怪李昶玄笃定她会妥协，连她自己也不知此般境地除却向他低头或卖身为奴，还有何出路。可她宁愿为奴也不愿再向他妥协。
街边拐角处有个不起眼的包子摊，不知什么缘由竟无人看守。桌子上放着两屉饽饽，许是放得久了一丝热气也无，看上去就像被主人遗忘了般。
丛温柔又偏头看了看蒸笼下小灶，没有火光，一旁还散落着两把小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仿佛摊主忽有急事匆忙撇下摊子离开一般。
欣长光洁的脖颈紧了紧，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脚下一步步缓慢朝街角走去，心里却做着激烈斗争。
不问自取即为盗。
可她实在饿极，脚下已然开始绵软发飘。
几乎一步一停的挪到近前，丛温柔咬咬牙伸手拔下头上的素簪放在桌上，一手伸向笼屉中的饽饽。
掌心向下，摸到一片干硬粗糙。
“啊！”丛温柔猛地缩回手，那饽饽上猛地出现一只枯长人手，沿腕看去，手的主人赫然就站在自己身后。
她被吓得遽然转身，正对上一双眯缝着的浑浊的眼。此处远离闹市，纵然呼救也未必有人理会。
“老……老人家？”她颤颤开口，对着身后衣衫褴褛却身材高大的老乞丐试探问道。
“您可有要事？”
“不要吃。”老乞丐的声音意外比想象中年轻。
“为何？”丛温柔不解，可方才紧张的情绪却莫名缓解了大半。
“不要吃！”那乞丐异常固执，又向前半步，将手里的东西对着丛温柔递了递——一个不知哪里淘来的破碗，碗沿布满缺口，碗底却很干净，里面装着半块干得掉渣的饽饽。
“吃……吃这个……干净……”
见丛温柔没有伸手的意思，老乞丐又将碗向前递了递，随着他的动作，丛温柔这才发现这位人左侧髌骨下的小腿绵软无力，仿佛一摊软肉，全靠裤管内一根两指粗的木棍固定支撑。
莫名地心里最后一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也许是因为那双似曾相识的朴实双眼，也许是为那半块明显被珍藏起来的饽饽。
丛温柔伸手，拿过饽饽对着碗掰做两半，极小心地尽量将扑簌的碎渣都拢进碗中，真心实意冲老乞丐感激一笑。
“多谢赠饭。”三两口吞下较小的一份，又将稍大的一份重新放回碗中。那乞丐见她吃了，转身便走再无二话，似乎跟上来只为专程将存粮赠与个素昧平生的姑娘。
木棍敲在青石板路上声音沉闷，丛温柔竖起耳朵回想片刻，才发现这声音竟是从小巷时便跟在自己身后，只是当时周遭人声鼎沸，自己竟未曾留意。
街口处有方石砖裂痕蜿蜒，翘起半边切角，看上去锋利又危险正正横在那乞丐脚下。
丛温柔正看着那乞丐背影怔怔出神，思考着那乞丐的怪异举止。冷不丁就见那背影骤然矮了下去，木棍折断的声音混着木茬刺破血肉的声音在稍显寂静的街角格外刺耳。
“嗬嗬……”剧痛之下乞丐甚至连呼痛都无力，只能发出类似伤兽的呜咽。
没有片刻犹豫，尽管再耽搁下去待夜市闭市便只能露宿街头。丛温柔提裙朝前奔去。
老乞丐风餐露宿身上似乎汇集了整个内城的浊气，熏人欲碎，丛温柔却恍若未觉。见老人伤势颇重，断棍由上至下几乎将左小腿扎穿，不敢方才不查，可此刻凑近细看却依稀能从布料污渍中残存的纹样，简单却也无声的昭示了主人先前的生活水平。
意识到仅凭自己无法使老乞丐得到正确的帮助，思索片刻，丛温柔咬咬唇，转身快步走回包子摊。摊主遗留的椅子拖来打横放在乞丐背后、脑下尽可能借力让他有所倚靠。
“老人家，我这就去寻郎中来。”丛温柔边调整小椅边宽慰道。十来个铜板，虽不能撑到伤口痊愈，至少露宿街头也好，幕天席地也罢，她认了，权当是报答这老人一饭之恩。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甚至连先前细微的呜咽都停了下来。
“老人家？”从温柔忙低头看人，生怕出了别的状况。却发现那老人正直勾勾盯向自己胸口。
说老人也不对，确切说应该是个头发花白的壮年男子——眉眼周正，却双颊凹陷，未老先衰。此时仰靠在小椅上，一头花白蓬乱的头发散开，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
丛温柔下意识松手捂住胸口，掌下一片冰凉。她这才意识到，方才动作间不意将揣在怀中的玉佩露了出来。
“贵人！贵人！！救救我妹！看在我救了您一命的份上求您救救我妹妹！！”
靠椅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撞了个七扭八歪，小腿处的木棍随着乞丐癫狂的动作更深地扎进皮肉，鲜血小溪般潺潺流出渗进夜色中的泥土。
“救我一命？你别激动！”丛温柔生怕他引来路人，又怕他加重伤势。
“那摊里饽饽有古怪，我妹妹就是吃后出事的。”男人声音嘶哑，在夜色中建立
“……”没想过是这样的答案，丛温柔怔愣片刻回想乞丐方才的怪异举止，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亏她原只以为是一饭之缘，却不料竟是救命之恩。无意间承人如此重恩，便是她此时想极了一走了之，也过不去良心的坎。
“别动了！”眼见他腿上血流如注，丛温柔忙喝止住他的动作。可对上乞丐那满是希冀的双眼，又瞬间泄了气势。
“我不是那玉牌给了你怎样错觉，只是我的确帮不上你，否则你我也不会在此地相遇。请郎中问诊已是我能帮上的最大限度。旁得实在无能为力，待你伤好后，自有官府为你伸冤。”怕他继续耽搁下去，说完便转身欲走，裙角却被死死抓住。
高大的汉子趴在地上，拼命仰头，仿佛手中抓的是妹妹唯一的希望。
“不！您能！您一定能！”浑浊的眼中混沌不再，只剩一片精光“您那玉牌非皇亲国戚不能配身，您一定有法子救我妹妹！”
丛温柔愣了片刻，闻言伸手自怀中掏出玉牌端详片刻，猛地闭上眼。再睁眼，眼前仍是只活灵活现的白玉麒麟。
李昶玄！！！
心底无声痛斥那一对主仆简直无耻，可终归也是自己大意才叫人有可乘之机。
“只要您能救我妹妹，梁明余生定为您当牛做马，万死不辞。”又是几个响头落下。
眼见不远处探头的人越来越多——入夜时分，僻静街角，“年迈”重伤的乞丐对着一妙龄少女叩头哀求——这场面无论怎么看都异常怪异。
眼见那梁明头颅下坠又要磕头，丛温柔摸出玉牌仿佛甩掉烫手山芋一般迅速将那玉牌扔进他怀里。
只不过这次她没想对，勉力支撑的身体轰然落地陷入失血引发的昏迷。
“你—在—干—什—么—！”
远远地随着声清脆童音和，一名小童小牛犊般向丛温柔撞来，带着无数人震惊或戏谑的目光。
从温柔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去。
女儿：他算计我！
女婿：妈你听我说……
作者：闭嘴，无妻徒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坐等李昶玄黑化发疯。
狗东西，你~老~婆~不~要~你~了~~~
看到有天使宝贝收藏，非常非常感谢大家，180度鞠躬鞠躬鞠躬鞠躬鞠躬，我会努力的（握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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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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