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女疾不治

“快去取一盆热水,要滚烫的!”

“快备好干净棉布!”

……

崇德八年,江宁知府魏齐源的侧室周氏,经过三个时辰的艰难生产,终于诞下一名女婴,名唤辞盈。

与旁的官宦千金不同,魏辞盈对刺绣女红兴致缺缺,倒是热衷于每日跟着四位兄长到私塾读书。

她自幼时常惊惶,梦中常有惊悸,每每醒来遍体冷汗。又常怀防备之心,行事谨慎戒备,心底深埋恐惧。

母亲周氏见她如此,万分担忧。幸有江宁府名医梁大夫,多年来为魏府老幼诊治,尤其自辞盈儿时便帮她调理先天心肺之疾,于是周氏常请梁大夫前来为其诊脉解惑。

魏辞盈十一岁那年,一天,魏府上下乱成一团。魏家长子魏伯闻所居的偏院中,侍从们忙碌奔走,夫人们亦是焦急忐忑地等候在外。

偏院正房内,不时传来女子痛苦的喊声,听得人十分揪心,只有在门外来回踱步。

家长子魏伯闻之妻陈氏临盆,却因胎位不正而陷入困境。江宁府有名气的产婆来了一茬又一茬,可产妇痛苦的嘶喊却愈发微弱。

“夫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拖下去恐母子俱危,还是请梁大夫前来看看吧。”周氏含着泪对魏齐源的正室曹夫人说道。

梁大夫恰逢今日前来为辞盈诊脉,闻讯,曹夫人即刻遣人前往请之。此时宝篆正陪着小姐与梁大夫说话,辞盈闻知大嫂危急,随梁大夫急奔偏院。

偏院内丫鬟们奔走如梭,险些与他们相撞。梁大夫先是对屋外人稍作安抚,随即毫不犹豫地步入产房。

魏辞盈在母亲身旁等候,不消片刻,便听得室内大嫂的气息渐稳,来去进出的下人们也开始井然有序,全然不似方才的忙乱。

魏辞盈心中骤然生出些敬佩来,她只听得梁大夫隐隐发出的低声细语,语调沉着冷静,四两拨千斤,只言片语便将一应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在梁大夫的药物及针灸下,陈氏体力与意识稍稍恢复,她重新开始用力,气息亦不似先前那般虚弱,听得出阵阵发力间,她有意地调整气息。

热水烧至第三回时,屋内终于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屋外众人皆是长出一口气,喜笑颜开地互相道喜。

魏辞盈更是激动万分,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犹如变戏法一般,经过梁大夫医治,垂垂生命焕发生机,危急险境变为新生喜事。

欢喜之余,辞盈忍不住走进产房,欲亲眼目睹这新生之景。然而,甫一入内,她脸上的笑容便瞬间冷了下来。那浓重的血腥味与恶臭便扑面而来,令她几乎干呕。

她小心向内走去,只见榻下铜盆盛满血水,桌上剪刀亦沾满血迹。陈氏所卧之榻更是惨不忍睹,床单皱成一团,被汗水与血水浸透,斑斑血迹凝固,仿佛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

陈氏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无一丝血色,脸颊凹陷,汗水将发丝粘成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一旁的婴儿哭声不断,产婆正手忙脚乱地为其擦洗。那才出母体皱皱巴巴的婴儿几乎看不出人形,全身被黏糊糊的血迹覆盖。

魏辞盈看向梁大夫,他双手亦是沾满血迹,正在净水中清洗。手掌刚放进去,清澈见底的水倏地就变得混浊。

熟悉的恐惧感在血液中翻腾,她分明只是孩童,却仿佛感受到了陈氏生产时的痛苦与绝望。

恐惧钻入五脏六腑,碾压而过每一寸肌体,她站在平整的地面上,却好像在无穷的深渊中向下坠去。

她只觉得五感如同被炸药猛烈炸开,头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逃跑,却寸步难行,呆呆地站在原地。

“你这孩子,怎可进此血污之地!莫要给大人们添乱!”周夫人嗔责着将她拉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屋中,她仍是惊魂未定,只知愣愣地发呆。

“幸有梁大夫在,否则今日后果不堪设想。”母亲似在院中说话。

“夫人过誉了,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母子平安的。”梁大夫儒雅谦逊的声音缓缓响起,魏辞盈站起来趴在窗子上,看向屋外。

“先生过谦了,产婆虽经验丰富,可终是不如先生饱读医书,熟稔医术。女子问疾总是要顾及男女大防,我们魏府众多女眷幸得梁大夫望闻问切,这才得以屡屡有惊无险。梁大夫真可谓是仁心仁术、悬壶济世。”

说着,母亲将腕上玉镯摘下,递给梁大夫:“辞盈给您添麻烦了,一点心意,还请梁大夫收下。”

那玉镯虽不是连城珏璧,却是母亲娘家之物,多年来一直戴着。梁大夫几番推脱,皆被母亲推回了。

十日后,梁大夫如约再次踏入魏府,为魏辞盈细致把脉。片刻后,他抚须微笑:“六小姐如今脉象平和,体质已与常人无异,心绪亦安稳许多,老夫甚感欣慰。”

魏辞盈闻言,面上露出急色:“梁大夫,您日后不再为辞盈诊脉了吗?”

梁大夫笑意不减,眼角皱纹更深:“六小姐康健无虞,何须再劳医者费心?老夫亦是为小姐将来着想,唯恐体弱之名影响小姐说亲。”

魏辞盈闻言,霍然站起,脱口而出:“那怎么行?我还要向先生学习医术呢!”

此言一出,梁大夫与周夫人皆是一愣。魏辞盈自知失言。他年事已高,本就精力不丰,要是再要求他教授医术,怕是强人所难。

更何况梁大夫收取的诊金极低,并屡次以“魏知府廉洁爱民”为由拒绝魏府提高诊金,若以授课来占用其出诊时间,岂非更不通情理?

魏辞盈垂下头,小声念叨着:“辞盈鲁莽,还请梁大夫海涵。”

谁知梁大夫却是朗声大笑:“六小姐当真是一片杏林仁心!老夫岂有推辞之理?只是尚需问过夫人之意。”

周夫人无奈地看着惊喜万分的魏辞盈,轻叹道:“辞盈这孩子,不知都是哪里来的奇思妙想,我这个做母亲的竟也管不住她。”

魏辞盈扑到母亲怀中,眨着眼睛娇笑道:“多谢母亲!辞盈知道母亲最疼女儿了。”

学医之路漫漫,魏辞盈虽聪慧,且已在学堂苦读多年,但医书深奥,以她的年纪亦感吃力。

及至三年后,学过基础的中医医理药理,梁大夫见她废寝忘食,便问其欲专攻何道,以帮她减轻些负担。

“那就学习女子病症的疗愈之法吧!”魏辞盈将手中医书放下,认真地回答道。

梁大夫思索着点了点头:“嗯,此道关乎女子健康,将来于六小姐自身及家眷十分有益。”

谁知魏辞盈却摇头解释道:“辞盈非只为己身或家中女子,母亲曾言女子问疾艰难,我想,若是有女子懂医术,便可当面诊治,帮助更多姐妹。”

梁大夫赞赏不已,欣慰地笑道:“医者,当首先有悬壶济世之心,看来六小姐已得医者之精髓。”

魏辞盈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与先生相比,学生要学的还多着呢。”

纸上得来终觉浅,逢梁大夫出诊,魏辞盈便时常乔装成男子跟去查看学习。去到病人家中,魏辞盈对梁大夫的敬佩之心便愈加深重。

上至官府官邸,下至贫民草屋,梁大夫无论贫富贵贱,皆一视同仁,只问病情几何。时常有家贫拿不出诊金的,他都会免去费用,亲自掏钱抓药。

若是有欺压百姓的官员要求他前去出诊,他亦从不畏强权,不为金银所动,拒绝为贪官污吏看诊。

魏辞盈一心跟着梁大夫学医,近两年间又和四姐一道向大哥学习拳脚功夫,因而直到崇德二十四年六月的一天,才得知明日皇帝巡游队伍便要到达江宁府。

圣驾到达第二日,魏辞盈跟着全家人一同前往长江江畔的码头跪送皇帝游船。看着平静无一丝波澜的江水,她的心绪却是波澜起伏。

莫名的恐惧将她淹没,分明是盛夏,她却感受到阵阵凉意,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如同她之前多次感受到的恐惧不安。当即,她决定必须要阻止皇帝登上游船。

只是,游江的旨意本就是崇德帝提出的,如今若是直接阻拦他,说不出像样的理由,只怕是会被当做耳旁风,甚至惹上牢狱之灾。

她不能莽撞行事,必须找一妥帖之法。魏辞盈扫视众人,突然,皇帝身旁一位身着华丽黑金龙纹锦袍的青年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能用龙纹的除了皇帝便只有太子,当今太子深受皇帝信赖,便是远在江宁府,魏辞盈也时常听闻他在皇帝出巡时代为监国。

若能说服太子,由他去阻止皇帝,似乎更能奏效。魏辞盈下定决心,鼓足勇气,以魏府有事禀报知府的名义,穿过层层随从。

正当她准备悄悄从两位持刀护卫中间钻过去时,一双大手从身后牢牢抓住了她的衣领,力气之大几乎讲她从地面上拎起来。

她惊恐地扭过头去,只见一位高大威严的青年男子手握利剑,深邃的眉眼警惕地瞪着她,眼神几乎要将她刺穿。

“你是何人?接近太子有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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