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公主千岁

顾先生端坐于书案前,面色严峻,目光如炬,直视着面前跪坐的魏辞盈。他语重心长地问道:“辞盈,你何以对书本之外之事,如此心驰神往?”

魏辞盈垂眸思索,初时有些踌躇,但随后便鼓起勇气,缓缓开口:“先生,生而为人,世间广袤,女子犹为艰难。学生时时心怀恐惧,似乎惟有尽学天下之术,通晓万事万物,方能求得一丝安宁。”

顾成渊的眼眸在魏辞盈的话语中闪过一丝松动,他轻抚手中那本典籍,缓缓道:“名家之作,大儒之经,皆是济世安民之道,何尝不是正道?”

魏辞盈微微一笑,反问:“既是正道,先生又为何舍弃朝堂高位,归隐山林,只为一介教书先生?”

顾成渊怔住,不由得将手中的书籍握紧,仿佛被触及了心底的隐痛,许久,才卸下一口气,手缓缓地落到桌上,声音苍老了几分:“你们都知道了?”

魏辞盈起身,恭敬地抱拳行礼:“先生,辞盈深知教书育人乃无量功德,但先生之才德远不止此。您胸怀家国,志向高远,辞官归隐,定是出于无奈。

连先生这样的高士都难以在朝堂立足,我等学子前途更是堪忧。因此,只盼先生能不吝将心得感悟传授一二,也好使学生们不至如无根漂萍,随波逐流。”

顾成渊凝视着手中的《尚书》,这是他自幼便爱不释手的书卷。

以公灭私,民其允怀,知之非艰,行之惟艰,惟日孜孜,无敢逸豫。

他常常以尧舜之道自勉,立志成为一代贤臣,辅佐明君治理天下。十六岁中探花,二十岁入翰林,二十六岁执掌礼部,二十九岁官至三品。

正当他以为自己能够终生践行《尚书》之道时,却遭到了无端的攻讦和排挤。家人的离散、同僚的背叛、帝王的猜忌,如同重重枷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关乎民生大事的奏折第三次石沉大海时,顾成渊明白,他的理想终将破灭。

他无法与那些奸佞同流合污,也不愿继续留在那充满污秽的朝堂之上。任由脏水沾染衣襟,不如离开这染缸。于是,他选择了离开,回归山林,成为了一名教书先生。

可飘摇半生,自己真的潇洒自在吗?每当他看着学堂中整齐的书本桌椅、修葺典雅的学堂以及那些目光坚定的学子时,他总会想起自己儿时的梦想和抱负。

自古多少才子,最后竟败于理想二字!

兀自坚守固然可敬,却并不能换来成功,虚浮于世只能换得落寞离场。两袖清风,自是傲骨;可谁能说勇敢对抗的,不是胜者?

与其任由那些无才无德之人乱国乱世,莫如放下清高,以才以德与之正面对抗。厚黑之术,官宦之道,知己知彼,方求得胜。而他的学生,他相信,自是有底线的。

胜则大吉,败则败矣。岂可为保自身无尘,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次日,顾成渊宣布,将于每日正课后,对当今朝廷、政事、官吏制度进行半个时辰的讲解。

“我大梁国祚绵延至今,已历经六朝沧桑,高祖原为前朝内阁元老,前朝末年,皇帝无道,百姓罹难,饿殍遍野,更有天灾,肆虐人间,真可谓是人间地狱。

高祖不忍见民生多艰,率各地官员,联名上书,请求皇帝勤政。然未奏效,反而变本加厉,人心思变。在世家大族的支持下,高祖皇帝登基,改国号为大梁。”

顾成渊的声音悠远而深沉,仿佛在讲述一段古老的历史,“是以大梁之基业,实赖诸世家协力夯实。现今官场中,世荫子弟仍占多数。当朝丞相杨峻,正是大梁最大之世家,杨家的第五代孙。”

见下首听得认真入迷,顾成渊颇有些欣慰,继续讲道:“当今皇帝与二十四岁继承大统,励精图治,勤勉明达。

因过去数十年间,大梁与周边各族时有战争,国库空虚,百废待兴,崇德皇帝遵循先帝国策,施行黄老之道,与民生息。

历经两个甲子,我大梁如今已是国库丰盈,百姓乐足,兵强将广。不过世家大族的势力也是愈发强盛,如今寒门士子入仕,往往都需经世家推荐。若你们日后入仕,便可有体会。”

魏辞盈高举手臂,问道:“先生,当今皇帝和先皇是怎样的人呢?”

问题甫一出口,学堂上其他人亦是兴致勃勃地睁大了好奇的眼睛。顾成渊不禁笑道:“看来诸生志存高远啊!”

他起身走下讲台,漫步在学生之中,“先帝乃是百年难遇的英主,朝会之上,他时常侃侃而谈,旁征博引,对国家各类机制规则、数字统筹、甚至民间惯例,都了如指掌。

只是他登基时已年近半百,心有余而力不足,许多长远的治国理政韬略,便只好暂且放下。

尽管如此,先帝仍为大梁平定了西南诸族,使后世不再有西南边境之患。”

他缓步走回讲台,轻轻斟上一杯清茶,润了润喉,顿时学堂内茶香袅袅,“如今的皇帝陛下,是先帝与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与长公主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老夫入朝为官时,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就展现出睿智与仁心来。

他追忆往昔,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大朝会。京城熙熙攘攘,边境各部齐聚京城。西南初平,部族首领心怀不满,要求朝廷拨发大量粮食,言辞间颇有挑衅之意。

“他们呈上的礼物是一张完整的虎皮,此时,年轻的太子殿下站起身来,说道:

‘周人有爱裘而好珍馐,欲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今乃以此礼喻贵部与虎谋皮耶?’”

话音未落,魏家、陈家几位学生皆是笑声连连,这虎皮之引,既巧妙地回绝了那首领无理的要求,不失大国风范;又在暗中对他们加以警告,一举两得。

“先生,依您所见,当今太子与皇上、先皇相比,何如?”魏仲远举手问道。

顾成渊闭上眼,微微摇晃着头颅,仿佛在酝酿诗词。末了,他倏地睁开双眼,剑一般扫过台下纯真稚嫩的面孔,“远不及也。”

随着他轻声叹息,魏辞盈心中一动,本欲开口询问,却又犹豫起来。

顾成渊注意到她欲言又止,以手相指,“不学不成,不问不知。”

“先生,非是学生不知好问,而是此一问恐有悖逆之嫌。”

顾成渊抚须长笑,“此乃进学之私塾,你乃好学之学生,我们所思所谈,皆是为通晓史今,既不曾想亦无能力行悖逆之事,但说无妨。”

魏辞盈也随之释然地笑了笑,“先生所言,学生如醍醐灌顶。只不知,先生所言,太子远不及也,究竟为何?而更有龙生九子,九子各异,其他皇子可有能与皇帝、先皇相较之人?”

顾成渊赞赏地点点头,“闻而求甚解,继而求缘法,学问之正道。只是我于先帝朝时便已远离朝廷,对几位皇子知之甚少,不敢妄言。

只知皇帝之胞妹,现今最为尊贵的长公主,确是巾帼不让须眉。她自幼作皇子般培养,文武双全。因平定西南一役有功,皇帝特将镇守东北边境的军队供她调令。于国事上,长公主也是多有参与。”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听闻一旬后,皇帝将携众皇子公主巡幸江南,到时你们多多观察,或许能解一二。”

崇德二十四年夏,圣驾抵达江宁府。官府上下紧张忙碌,顺利度过皇帝第一日的例行查验。次日,皇帝一时兴起,欲要游幸长江。

魏家老小作为官眷陪侍在岸边,魏辞盈却感到格外不安。熟悉的恐惧感随江水冲刷堤岸的节奏,重重地拍打在她的心头。

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她站在悬崖边缘,迈出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六月,江畔土地吸满潮热暑气,众人着繁复衣饰跪于其上,汗如雨下。唯独魏辞盈如堕冰窟,寒意不止。

她暗暗下定决定,不能坐以待毙,即使是没来由的莫名恐慌,也要尽自己所能去阻止可能发生的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平息忐忑的心跳,抬眼仔细打量起随驾出行的人来:

皇帝身后之人,着一身华丽黑金龙纹锦袍,气质高傲,应该就是顾先生所说“远不及皇帝和先皇”的太子了。

在他身后依次站有几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大约是皇子和他们的侍从。依稀可以分辨出分为两拨人,大概就是四皇子与五皇子了。

这两位皇子于民间并无太多传言,但今晨曾听父亲与曹夫人抱怨,言及五皇子方衍舟嫌弃行宫的床褥潮湿而折腾了半夜。如此说来,当不是个好惹的。

魏辞盈的视线又回到皇帝身旁,只见他正与一女子笑谈,那女子衣着雍容华贵,一袭紫裙,饰有精致刺绣,钗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随着她轻盈的身姿摇曳生姿。

女子看上去有三十来岁的年纪,举止行为却像个孺慕孩童,不时拉住皇帝衣袖撒娇,时而皱眉,时而勾唇,天真烂漫。

想必这位就是地位威望堪比一军之将的长公主了,魏辞盈心中暗自惊叹,外表如此和善大方的女子,竟能如此杀伐决断,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魏辞盈不愿为自己惹上太多麻烦,细细思索后,决定前去找长公主,请她劝说皇帝莫要游江。

此时游船正在进行清理和布置,岸边立起了简易的行帐,皇亲贵胄正在帐中歇脚。

魏辞盈一眼望去,便见有两名身姿矫健的女子持剑立于一小帐前。她自帐后小心地走过去,见魏辞盈走来,那两人便厉声问道:

“何人!”

“民女是江宁知府之女,魏辞盈,有急事欲向长公主殿下禀报。此事关乎陛下安危,还请两位通融。”

那两名女侍卫相视一眼,其中一人转身进帐,片刻后,那人出来向她招手道:“你,跟我来吧。”

帐内薰着一种魏辞盈从未闻过的薰香,香气浓郁深沁,似有异域风情。

帐中摆放着一张虎皮宽椅,魏辞盈盯着那细腻油滑的皮毛,不禁有些好奇,这莫非就是顾先生说过的,西南部族进献之物。

“说吧,你有何事要禀报本公主?”

自那座椅背靠的围帐后,传来清亮高昂的声音,长公主缓缓走出。

魏辞盈抬头望去,她面若银盘,唇似绛珠,一双杏眼清亮含笑,一对玉臂活色生香,端的是绝世容貌,却有万分英气,千分傲骨,如神仙降世,凤舞神州。

魏辞盈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被她的气势震慑。

长公主敛起笑容,端坐于虎皮宽椅上,纤纤玉手搅动香炉青烟,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你说,皇帝有难,不可出游?那么,是你要杀他,还是你知道,有人要杀他?”

方衍舟:没错,堂堂男主终于登场,第一个剧情居然还是“我竟是豌豆公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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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公主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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