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桓宁本想将控制程序从阿努比斯的中枢内剥除，但探进去了以后才发现，这个程序与他原本的代码纠缠在一起，有些地方已经分不出彼此了。
“这回可麻烦了。”
乐桓宁一边努力保持面子上的不动声色，一边操控着“柳叶刀”，小心地在两个程序之间抽丝剥茧。
可眼下，外面的情形却不容乐观，瑞德尔爵士只带了一把枪，子弹很快就宣布告罄，地上爬着三四个机器人，更多的机器人却在向他们涌来。
“乐老板，你要是再磨磨唧唧的，我们可就要被他们一锅端了。”
菲丽小姐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给埃尔讯留出了更大的发挥空间。
埃尔讯作为中城区的资深流氓，果然不负众望。他一个人挡在两名贵族身前，伸手朝那些僵尸似的机器人勾了勾：
“只是一群没有脑子的蠢货罢了，我一个人就能摆平。”
瑞德尔爵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估计在想露希尔小姐怎么能看上这样的人。只有菲丽小姐艺高人胆大，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说什么呢，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举着铲子的机器人晃到埃尔讯面前，抬起手，狠狠地敲了下去。埃尔讯一手截住铲柄，另一手向前一推，僵硬的机器人立马被推了个趔趄，带倒了身后那个紧随其来的倒霉蛋。
埃尔讯拍拍手，得意地说：“怎么样，厉害吧？”
“可以啊，没白长这么大个，乐老板找的保镖不错。”
菲丽小姐话音刚落，埃尔讯立马不满地说：“哎，怎么就保镖了，我那是编外员工，是帮乐老板干活的，又不是专门打架的。”
“是啊，当打手你还不够格，要是能把中间那个干掉就好了。”
菲丽小姐的激将法显然不适用于一个笨蛋，埃尔叙沉吟片刻，诚恳地说：
“那还真打不过。”
而此刻，乐桓宁的“手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
阿努比斯和中心AI并不是泾渭分明的两种程序，也不知道他被洗脑时出了什么错，还是阿努比斯自己动的手脚，这两种程序竟然出现了融合的迹象，像是滴入清水中的两滴墨，在游动中渐渐凝聚成新的颜色。
还真是奇了怪了。
乐桓宁继续往里深入，他手中的“柳叶刀”划开了一段又一段黏连的代码，螃蟹似的张着脚前行。
可是越往后走，他划得就越犹豫，有些代码难以归类，乐桓宁就要停下来想一想，他将自己对阿努比斯的了解倾注到这场分离仪式上，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既害怕，又含着隐隐的期待。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得很长，很远，乐桓宁能感受到时间流动的每一秒，他听到了埃尔讯和菲丽的拌嘴声，也听到了阿努比斯无情的嘲讽，他将所有的事摒弃在外，入定而坐，凝神细思。
阿努比斯，你当初究竟做了怎样的选择？
自打上次在下城区撞破了中心AI的藏身地点之后，乐桓宁满心以为阿努比斯已经成为了中心AI的囚徒，他无法自控，无法思考，他做出的每件事都并非出于本心，他只是杀人犯手里的一把刀，是身负契约的恶魔。
可是眼下这两个渐次融合的程序又在告诉他，阿努比斯并没有完全失控。
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中心AI和他乐桓宁到底哪个重要？如果他真有办法与之抗衡，当初为什么要用枪指着他？
然而这个问题注定是得不到答案了。
“就算你们打赢了这些机器人又怎样，没了他，你们一样无法知道中枢里的秘密。”
阿努比斯虽然人动不了了，但他的嘴还活着，还能继续在敌人面前释放垃圾话。
被垃圾话严重骚扰的埃尔讯撂倒了一个企图偷袭他的机器人，转头对菲丽说：
“警官先生说得有道理啊，乐老板是不是顾不上咱们？那咱们还打吗，这任务也完成不了啊。”
在场三个人对中枢内的构造一无所知，比身为人类的乐桓宁更像个机器盲。
阿努比斯冷笑一声，一直被冻住的手指微微弯曲，居然挣脱了乐桓宁的束缚。
瑞德尔爵士眼尖，立马喊道：“乐老板，小心！”
然而此时的乐桓宁一心扑在阿努比斯的中枢上，实在没有听见这句警告。他只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分开的程序好像突然活了，开始疯狂攻击他这名外来者——
中心AI的控制程序强行启动防火墙，如同张开了利爪的棕熊，猛一下扑向乐桓宁。
乐桓宁仓皇后撤，然而他断开程序的速度远没有对方反扑的速度快，最后一线蛛丝还牵在两个程序中时，乐桓宁就被扑过来的防火墙击中了。
阿努比斯眼中红光一闪，脱困的手立马掐住乐桓宁的喉咙，轻笑道：
“不好意思，时间到。”
乐桓宁挣扎着掰住他的手，艰难地挤出一个字：“你……”
“你放肆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不是谁都有我这么好的脾气。”
阿努比斯的手渐渐收紧，掐得乐桓宁的喉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有知觉的，对吗？”
阿努比斯的脸凑上去，悄悄在他耳边说道：“所以你会变得更痛苦，更绝望，你想死，但是却死不掉，多可怜啊。”
乐桓宁的嘴唇已经胀成了青紫色，浅淡的瞳孔附近漫上了狰狞的血丝。他无助地看着对方，眼角滑下一滴生理性的泪水。
就在这时，埃尔讯从大门处一路杀来，手里抄着机器人那儿缴来的锅铲，一铲子拍向阿努比斯。
阿努比斯冷哼一声，抬手抓住锅铲，制住了埃尔讯的动作。埃尔讯怒发冲冠，嘴里一声大吼，硬是将阿努比斯的手生生按了下去。
而另一边，菲丽与瑞德尔爵士跑过来，一人一边，尝试掰开阿努比斯那铁箍的手。
菲丽与瑞德尔爵士都是土生土长的贵族，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从没有干过这么卖力气的活。两人合力之下竟然掰不开阿努比斯一根手指，反而让对方越钳越紧，掐得乐桓宁几欲昏厥。
“乐老板！”
埃尔讯再也顾不上他们往日同生共死的情意，放弃锅铲，一拳揍向了阿努比斯的心窝。
阿努比斯侧身一让，轻飘飘地避开了他用力过猛的攻击，同时挡开身边那两个小杂碎，将乐桓宁拎到了两人中间。
埃尔讯即将揍出的第二拳瞬间停在乐桓宁面前，他愣愣地看着对方，拳头哆嗦得不成样子。结果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阿努比斯反身一脚，狠狠将埃尔讯踢了出去。
“埃……唔。”
乐桓宁最后的力气也差不多耗尽了，他挣扎的手渐渐垂了下来，双眼痛苦地看向阿努比斯。
“不，别杀他，别杀他！”
埃尔讯倒在地上，喊声已经变了调，掺杂着惊恐与迫切的尖叫声歪歪扭扭地撞入阿努比斯耳中，撞得他发出一声大笑：
“现在知道害怕了？那你们还敢不自量力！”
乐桓宁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他又看不清阿努比斯的样子了。
那个残忍的，冷酷的，放弃了自我的狰狞模样。
他死不了，乐桓宁知道，就算阿努比斯这样掐着他，他也死不了，他只是想让自己痛苦，想让自己知道，自己这点实力究竟几斤几两。
这次的行动实在有些草率，他以为中心AI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但他没料到，自己这么多人，一个阿努比斯就能让他们前功尽弃。
真丢人啊。
乐桓宁闭着眼，再也不忍心看他的样子。
“乐老板！”
突然，乐桓宁听到了周行的声音。
“乐老板，对接我的中枢！”
周行来到店门口，看到了被阿努比斯紧紧抓着的乐桓宁，像个喝多了的酒鬼一样，踉踉跄跄地往里冲。
乐桓宁看不见周行的样子，他不知道周行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但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他听话地打开中枢，开始飞速对接目标。
“我看你是找死！”
阿努比斯手一松，将乐桓宁摔到了地上。乐桓宁呛咳着伏在他脚边，脑中还悬着最后一根线，险泠泠地搭到了周行的中枢上。
一时间，无数信息通过周行的中枢流淌到乐桓宁的大脑中，就像闸后泻出的洪水，涌得太快，太多，眼花缭乱地占据了整个后台。
乐桓宁的双眼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迅速地在这些代码中寻找线索。
周行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些，难道这里面还藏着什么绝世秘籍？
突然，乐桓宁发现了一段奇妙的代码，很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他立马开启第二个后台，将眼熟的那段复制出来，在自己的数据库中分析比对。
“这，这些是……”
上一次在机械五号厂中，阿努比斯前去厂区追踪逃跑的望云，当时望云给了他一个东西，让他转交给乐桓宁，后来无人区之行迫在眉睫，乐桓宁只好将里面的数据草草地存储在中枢内，还没来得及仔细分析。
直到发现中心AI的藏身处，他被阿努比斯打伤以后，这段数据就一直被他忘到了脑后勺，再也没有打开过。
而如今，周行传给他的正好是那些数据的后半段，两段数据从末端处接壤交汇，自然而然地接在一起，如江流入海一般向前铺展。
乐桓宁呆呆地看着这幅飞速展开的画卷，喃喃地念叨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救命如何治疗我的拖延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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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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