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嗣后林绪便睡着了,这天晚上没有做梦。
他醒得很早,醒来时天蒙蒙亮,厚重的挡光窗帘将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光线隔绝在外。
头还是疼,四肢发麻,他半掀眼帘,缓了好些时候。
身边有人,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不是他平常睡的客卧,客卧的布置没有这么精致。
林绪僵住,慢慢回头。
季何生躺在他旁边,他们盖着同一条被子,但季先生睡相实在很好,连睡梦中他都规矩体面,直直地躺着,两手放在身体两侧,标准到像军姿的睡姿。
——就像他这个人。
规矩,体面,从不泄露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从前林绪实在欣赏他的冷静沉着和体面,但如今,他连睡在这个人身边,都感到由衷的恐惧。
他有种强烈预感,他的暗恋对季何生而言只是负担。而这种不合理的贪恋,会招致毁灭般的灾祸。
“……”
林绪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他不想待在这里,没有必要的话,还是离这个人远一点,吃过一次的亏,就不要再吃第二次了。
他蹑手蹑脚下床,无奈发烧后四肢乏软,必须要非常坚定地给自己打气,双脚踩在地面上,薄毯从身上滑落,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林绪低头,想打喷嚏,他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在确认自己憋不住之后,才控制着力度,极小声地咳了出来。
不愿意打扰这个人,好像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睡衣叠放在床头,四四方方,整整齐齐,原本放在他浴室里的衣服,料想是季何生一并拿过来叠着的。
林绪穿上衣服,趿拉拖鞋,他低着头,缓步踏过地毯,出门离开这里。
刚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手上,身后就幽幽地传来一道声音,清醒,平静:“去哪里。”
林绪回转身,季何生平躺在床上,眼也没睁地问他。
“……回、回客房。”林绪小声回答,十分拘谨。
季何生掀开眼帘,他从床上坐起来。
季先生也有裸睡的习惯,据说这样能促进睡眠,他坐起来的时候,薄毯搭在腰间,一手撑床,微微歪头注视林绪,他的双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的身体倒是比他的情绪更加充沛。
林绪实在很难忽视那样的肉.体,季先生的身高摸到了一米九,倒三角身材,属于穿上衣服非常斯文,脱了衣服腹肌惊人,他比林绪热衷于锻炼,季先生说这能让他的头脑保持清醒。
季何生一条腿抻着,光脚搭在地毯上。
林绪心想,这会弄脏他的脚,要知道,季先生的轻度洁癖,决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卫生行为,比如光脚踩地毯。
却季何生却像没意识到似的,他抬起手,招了招:“过来。”
林绪想走,走不掉,轻咬下唇,挪动步伐回到他身边。
季何生把搭在腰间的毯子撤去,林绪便乖觉地跪了下来。
可能因为林绪身体实在不太舒服,脸色有些苍白,没多久,季何生就放过他,将他抱回床里。
林绪嗓子很哑,叫不出声音。
季何生微蹙眉心,低头亲吻他,林绪又躲开了。
季何生起身去洗澡,林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本来还有走动的力气,现在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揪着被单,等待身上的不适褪去。
该离开了。
林绪撑着酸软的腰,强迫自己从舒适的大床上爬起来,待在充满季何生味道的房间里,会令他既难过又害怕。
然而正在他要走的时候,季何生回来了。
他随意地裹了浴袍,胸口深V若隐若现精壮有力的胸腹肌,他的腰身线条很好,用带子随意地系住,不难想象他腰腹的力量,林绪亲身体会过。
“……”林绪掀了眼帘,茫然地望着他。
庄园里的小猫崽,好吃好喝地养了三年,却还是那么单薄瘦弱,季何生将他打横抱起来。
林绪惊住,季何生从来不会有这种举动,太轻挑了,季先生不会轻易抱起重物,包括人。
身体骤然悬空,竟然有种微妙的失重感,林绪下意识揪住身边人衣领,像溺水之人寻找救命稻草,慌张无措:“季先生!”
季何生低头看他,他的眼神总像是冰冷的无机质,此刻却仿佛被窗外晨曦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和,他低沉道:“肯大声说话了。”
林绪咬住下唇,松开握着他衣领的手,手心汗涔涔的,心中百味陈杂,他从来不喝季何生大声说话,像家里畏惧的小猫,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走路没有声音,说话像蚊子哼哼,低着头,周围有人就会缩起肩膀,恨不得下一刻就躲起来。
事实上,很多次,季何生的生意伙伴到庄园与他会面,林绪都会把自己关进小屋里,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生怕被别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有时候,林绪完全想不通,季何生到底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身边,季先生实在有太多更好的选择了。
不过,他也听说,季先生虽然鲜少喜怒形于色,但作为生意场上的老手,他很会逢场作戏,他有不少的情人,都养在外边。
虽然,这些也只是林绪的听说,他的那些情人,林绪都没见过。
季何生这样清醒理智的人,大概也不会失礼到让他的情人们仇敌相见。
林绪胡思乱想,季何生将他抱进主卧的浴室。
水温适宜,季何生将他放进去,然后他自己也脱下浴袍,踏进浴缸里,林绪掀了眼帘,随着他坐下的动作,视线下落,干巴巴地嗫嚅:“季先生。”
浴缸很大,容纳他们两人绰绰有余。
季何生将他抱进自己怀中,让林绪的后背贴住他宽阔的胸膛,硬邦邦的胸腹肌肉,林绪一哆嗦,垂下眼帘,任由季何生摆布。
季先生从未这样,失礼过,林绪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因为他们从不一起洗澡,但现在他们紧密地贴在一起,季何生那双属于应该属于钢琴家的手,在他周身游走,帮他擦拭身体。
季何生下巴搭在他肩头,怕自己压到对方,又不会沉沉地压下去,控制着力道,耳旁的轻声叹息,像极了幻觉。
林绪跪在浴缸边缘,羞耻地翘起屁股,季何生帮他清理。
“季先生。”林绪又小小地叫了一声,猫叫都比他声音大。
季何生专心致志,头也没抬:“嗯。”
昨晚林绪自己没有洗干净,季何生细致耐心地清理了,又将林绪抱回怀里。
两人在浴缸里安安静静地泡了个澡。
林绪趴在季何生胸口,困倦地打盹。
“别睡。”季何生说,林绪骤然惊醒,撑着他胸口坐起来。
“会着凉。”季先生道。
水温已经降下来了,季何生离开浴缸,将他抱起来。
林绪喃喃:“我可以走。”被季何生无视了。
林绪太轻了,季何生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以后睡这里。”季何生说:“周姨会把你的衣服放进来。”
林绪怀疑自己听错了,前世他们在一起五年,季何生都没有要求他搬进主卧,他一直睡在客卧,大部分时候季何生到客卧找他,他们很少在主卧办事。
林绪知道,季何生不喜欢别人侵入他的领地,他也没有资格和季何生睡在一张床上,那是属于季何生未来妻子的位置。
林绪惊讶:“季先生。”
季何生凝视他的双眼,他把林绪放在床上,让他坐在床沿边,然后自己半蹲下来,仰头注视他,柔和道:“说点别的。”
他总是在叫他,季先生,小小声的,三分畏惧,三分慌乱,三分茫然,一分脆弱。而季何生也总是要像破解猫语似的,从他微妙的语气变化里,琢磨出每一声季先生背后的含义。
比如现在,林绪在表达他的惊慌和惶恐。
季何生更想让他明确地表达自己。
在前世,或许他们就因为这样聊胜于无的交流,错过了许多。
林绪不敢说话,脚趾头绷得紧紧的,比被季何生放在床上还要害怕,他实在太愚笨了,撞到脑袋后,连清清楚楚理清一件事来龙去脉的能力都石沉大海。
要他在季何生面前说出自己的不赞同和畏惧,其难度堪比现在让他去参加高考。
“季先生……”林绪只能低低的叫唤:“季先生。”他边说,眼尾边泛红,十根指头也越来越绞紧,紧到季何生担心他伤到自己。
季何生握住他的手,温柔但不容抗拒的,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掰开,然后与他十指交扣,斟酌言辞,换了一种表达方式:“可以告诉我,你的意见吗?”
“睡在主卧?”林绪终于肯说点别的了。
也许是他的错觉,季先生也许笑了,很浅的一抹笑意,稍纵即逝,唇角略略的翘起,便得体地收了回去,他颔首:“嗯。”
林绪低着头,与他对视,脑中天人交战,一团乱麻。
许久的沉默后,他还是不敢拒绝季何生,点点头,答应下来。
季何生立刻安排周姨,去客卧收拾林绪的物品,通通搬进主卧,搬进狮子的领地里。
然后季何生带林绪下楼吃饭,他好像已经形成习惯了,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内,去哪里都要将林绪抱起来。
林绪慌乱无措:“季先生!”
季何生垂眸,与前世不同的有耐心:“怎么了。”
“我想…”林绪揪着他的领口,鼓起勇气婉拒:“想自己走。”
季何生将他放下来,然后牵住他的手,林绪掌心全是冰凉冷汗,季何生的手掌却温暖而干燥。
林绪被他牵下楼。
周姨见他们相处得不错,笑盈盈的:“季先生,林先生,早餐准备好了。”
季何生牵着他去餐厅。
林绪恍惚,以前,不会这样吧,当着家里保姆佣人的面,季何生不会牵他,甚至他们不会有任何亲昵举动,就像陌生人那样相处。
季先生,不担心自己失礼了吗?
他们踏过回廊,玻璃墙外,高尔夫草坪宽广无垠,蓝天白云绿草原,指尖仿佛感受到那阵凉爽的风,扑面而来。
北美的夏天,似乎不像记忆中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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