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季何生打了两把，每次都进洞，觉不出什么兴味，表现得再好，没人看。
他坐回椅子里，捻了林绪剩下的茶果子，蜜桃香气浓郁，汁水充沛，入口即化。
季何生没有咀嚼，在唇舌间抿着，茶果子在口腔里融化，甘甜散尽，唯余一丝普洱的苦涩。
如世事难料。
他回去时，周姨在楼梯下，有些担心的样子。
季何生脱下马甲外套，周姨立刻上前来，服侍他将外套收回洗衣房，季何生有轻微的洁癖，哪怕这件衣服只穿了半小时，都要送回去清洗干净。
“人呢？”不说是谁，大家都知道。
周姨当着他的面，也不掩忧心忡忡：“小先生回来后，就进了客房里，不肯出来，连门也不开。”
想来她已经哄过了，但没有效果。
季何生看着她满眼的关心与担忧，忽然意识到，这不是装出来的，身在异国他乡，周姨的确将林绪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奇怪的是，前世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从来不关心佣人的想法，只要他们把事情做好。
“…好。”季何生轻轻颔首。
那时候，他是不是，忽略了很多细节呢？
周姨眼看他坐在沙发上，拿起没有看完的文件翻阅，他伸手，周姨立刻将笔递上去，季何生头也没抬，在文件上勾画，偶尔拿起平板翻阅公司内部软件。
接到笔的时候，季何生撩了下眼皮，是他最爱用的走珠笔，不是钢笔，也不是圆珠笔，写起来非常顺滑。
在那么多种类的笔里，周姨挑了他最惯用的。
一个细节而已。
季何生握住笔，淡淡道：“谢谢。”
周姨微怔，低下头，受宠若惊地笑：“先生客气了，我去给您泡茶。”
季何生喜欢喝红茶，是英国的一个牌子，叫Whittard，伯爵红茶，价格并不昂贵，相反，十分亲民。
实际上，季何生的吃穿用度都很简单，地摊货他也经常穿，只是外貌太过出众，使人无法聊想到他会在一元店购入打折品。
不过对自己的情人们，他的出手倒是相当大方。
比如他参加晚宴时的女伴，上一位是好莱坞的女明星，他会贴心地赠送对方海瑞斯温顿的定制钻石项链和耳环，他的伴侣永远会以最光彩夺目的方式出场。
可能现在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他竟然在滨海的广阔庄园里养了一只平平无奇小狸花。
工作时间持续了很久，在没有认识林绪以前，季何生就是圈内闻名的工作狂，他的生活非常单调无聊，公司健身房庄园，三点一线。
的确挺无聊的，像个只会赚钱的机器人，对情人再温柔大方，也会被笑着揶揄：“季先生很好，很贴心，就是没什么情趣。”
季何生轻轻揉捏眉心。
周姨送来热帕子给他擦手和脸，季何生摆手婉拒，起身去了卫生间，周姨留下收拾沙发和茶几上散乱的文件。
季何生出来时，周姨体贴周到地提醒他：“先生，该用晚餐了。”
“今晚吃什么？”顺口问了句。
周姨谦谨仔细地回答道：“澳洲蓝龙虾，个头不小，做了清蒸和刺身，蔬菜是西蓝花、番茄和莴苣，沾酱吃。”
“……”季何生不喜欢白人饭，他建议：“以后做中餐吧。”
周姨有点惊讶，以往季何生并不关心这些，营养师安排什么他就吃什么，林绪和他吃的一样，都是没什么味道的西餐。
至少，米其林三星大厨除了甜品，做出的其他西餐绝不如中餐色香味俱全。
因此被季何生打包戏称为白人饭。
“好。”周姨笑道：“做中餐。”
“林绪…”季何生好像从来没有问过。
周姨紧跟上他，期待地睁大了眼睛，很难从季何生嘴里听到他的关心，周姨生怕自己漏了什么。
“他喜欢吃什么？”他的确没有问过。
他们在一起五年，季何生从头到尾，从来都没有问过，林绪喜欢吃什么。
周姨倒是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来：“牛肉汉堡，炸薯条，烧烤比萨奶茶和芝士蛋挞，中餐的话，喜欢吃一些家常菜，不太喜欢清甜的淮扬菜，湘菜川菜吃的多一点。”
季何生笑了下：“是么？”
周姨跟着笑了，有种自家儿子出息了，被大老板关心了的与有荣焉感：“是啊，胃口像个小孩，爱尝鲜。”
“不过…”周姨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讲，往常季何生并不关心这些，他不在乎林绪在做什么，只要他不离开庄园。
季何生停下脚步，安静地等她说完。
周姨悻悻一笑：“小先生在屋子里憋着，一下午没有露面了。”
“没出来过？”季何生压低嗓音问。
“没有。”周姨笃定地回答。
季何生想了想，他这一下午都在客厅处理工作，的确没有发现林绪露面，往常都习惯了他的野猫习性，不亲人，总是要躲在人类看不见的角落，猫猫祟祟。
反而是周姨的担心提醒了他，正常人这样躲一下午，绝对是不正常的。
季何生接到一通电话，在看到来电显示时，他就想挂断，“……”最终没有，铃响三声，他接了。
宋景阳的语气同样低沉：“小舅舅。”
季何生坐回沙发里，优雅地交叠两条大长腿，另一只手把玩无聊时搬弄的魔方：“有事么？”
在不涉及到令人不悦的话题时，他依然是充满威严的体面长辈，保持着温和、礼貌与疏离。
宋景阳默了默，低声说：“袅袅想参观您的庄园，不知您是否允许。”
韩袅是宋景阳的未婚妻，季何生微蹙眉心，意味深长地反问：“是么？”
是韩袅想来，还是…宋景阳？
宋景阳点头，毫不犹豫：“是。”
季何生脑仁深处隐隐作痛，不知道是不是重生的后遗症，他歪着头，放下魔方，胳膊肘搭在扶手上，屈指轻点太阳穴，“……好，定了时间，我告诉你。”没有拒绝。
宋景阳难掩惊喜：“谢谢小舅舅！”
季何生先挂断电话，他坐在沙发里，陷入沉思，周姨没有上前打扰他，只是嘱咐赵叔把饭菜送回去加热。
林绪喜欢宋景阳，这一点，季何生是知道的。
在很久以前，在林绪还不认识他时，季何生就知道了，他的这个便宜外甥，和一个普通如尘泥的男同学好上了，这事引得宋家人大发雷霆。
按季何生他姐姐的话说就是，宋景阳是真的饿了。
当然，后来这句话的对象就变成了他自己。
前世的晚宴，林绪参加了，时隔三年，与宋景阳在晚宴上重逢，而不幸的是，前世，这一切恰好被季何生看在眼里，两人在露台拉扯，最后宋景阳将林绪抱进怀中。
多么的余情未了，叫人潸然泪下。
这一世的晚宴，林绪不知怎么地，在明知宋景阳与会的情况下，仍然拒绝出席。
还以为他俩不会重逢了，果然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
季何生一边思索着，人已经高高大大地拦在客房门前，他伸手敲门：“林绪。”
他应该很拒绝自己吧，季何生心想，他对他没有那么关心，还禁了他的足，不让他自由。
要不是季何生一时兴起，非要横插一脚，兴许宋景阳带着林绪离开的私奔计划已经成功了。
林绪那么乐此不疲于他的校园恋爱，比起季何生这根老黄瓜，他大概更喜欢年轻充满活力的宋景阳。
季何生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要是他想见，那就让他去见，只要…人留在自己身边。
要是他俩旧情复燃，林绪给他戴绿帽子呢，季何生的思绪神游天外。
——除了原谅，还能怎么办呢？
林绪以为季何生并不想看见自己，所以才问他要不要离开庄园。
笨拙的傻子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躲起来，让季何生看不见他，也就不会想起让他离开庄园的事。
要离开，林绪知道的，总有一天会离开，但是…他想把误会解释清楚。
假如两年后的误会重来一次，林绪一定会及时告诉季何生，哪怕拉住他的袖子不撒手，要告诉他，不要因为讨厌自己，白白做了杀人凶手，哪怕他再不喜欢他，他很快就会因为疾病离世。
而那样的绝症，药石罔效。
季何生在敲门，林绪听见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出乎意料的温和。
他在叫他的名字。
林绪一下就站起来，走到门边上。
他没有开灯，夕阳西下，屋子里已经暗了，躲在黑暗中，他会有非常强烈的安全感。
没有人看见他，没有视线注视他，安全感会加倍。
直到季何生来敲蜗牛的保护壳。
林绪小心翼翼，取下门上挂着的锁头，短链下坠，丁零当啷，房门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
季何生想说，来吃晚饭，话梗在喉头，幸好及时地转了弯，他用一种平静柔和的语调提醒他：“晚饭做好了，澳洲送来的蓝龙虾。”
“……”林绪不敢说饿，但肚子里的咕噜叫声出卖了他。
他低下头，从屋子里出来，季何生问：“我能牵你么？”
林绪没什么反应，季何生边去牵他的手，五指顺着掌心，滑入指尖，直到十指相扣，紧紧将对方扣住。
“季先生。”林绪呆呆地喊他。
季何生走在前边，没有回答，但对他每一次声若蚊蚋的呼唤，都有求必应：“怎么了。”
林绪抬头，望向他的脑后根，鼓起勇气强调：“我不、不离开、庄园。”
季何生脚步微顿，他笑了笑，在林绪看不见的时候，像机器人终于露出了一点人味儿。
“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