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然打开木匣子,将里面的书信一封封取了出来。她看得很慢,看着看着,拿着书信的手莫名开始发颤。
非烟最初看这些书信时也是这般。木匣子里装着的是当时江南行宫修建期间,沧澜宗与江北山来往的书信,信中详细写了如何取得一笔笔赃款,又如何将赃款放到李尚书的屋子里。
最后李尚书死于行刑台上时,江北山还写了一封书信邀请沧澜宗的宗主来京城喝酒。信中说大事已成,特意备上美酒佳肴、黄金万两答谢宗主。
非烟不知江子然看完这些作何感想,她看着坐在案台边上的江子然,江子然没有一句话,直到她将匣子里的最后一封信给合上了。
江子然抬起头,手里握着那个装满罪证的木匣子,她道:
“你想让我去告发我的父亲?”
非烟道:
“这些都是他的罪证,你也看了,难道不足以定罪吗?”
江子然沉默了一阵,又继续说:
“这些罪证不止能定我父亲的罪,连带着我,还有我阿姐都要受连累。”
江北山他愚昧无知,他罪恶滔天,可她的阿姐是无辜的,常言伴君如伴虎,若此事被捅了出去,她的阿姐一定会在宫中受尽冷眼。
所以,江子然决定徇私枉法一回。这个忙她没法帮。
非烟大概看出了这一点,她盯着江子然手中握紧的木匣子,问她:
“所以你想把这事压下来?”
江子然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
非烟冷笑一声:
“哼,你不是好官吗?不是监察御史吗?”
听到这话,江子然觉得浑身无力,原本挺直的背一下子倒在了靠背椅中,她道:
“恕我无能为力。”
“江子然。”
非烟上前一步,将她从靠背椅中拽了起来,拽着她的衣领,道:
“你也很讨厌你爹吧?毕竟他是个混蛋,给你府上的孩子下了毒。”
想到那些孩子,江子然恢复了一些气力,她抬头望着非烟:
“我是讨厌他,但我没法这么做。从前那件事是我们家不对,我可以赔偿你。”
“怎么赔偿我?”
“黄金,珠宝,还是宅子,你想要什么,我尽量给你?”
非烟一下松开了手,江子然便再次软瘫在了靠背椅中。非烟道:
“谁要你的黄金珠宝?”
说着,便将手中的玄一悬在了她的脖子上,用利刃逼迫她,非烟道:
“给皇帝写本奏折,我说你写。”
非烟从一旁的公文中翻出一本干净的奏折,铺到了她面前。
锋利的剑刃抵着她的脖颈,江子然望着案台上的奏折,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杀了我吧,我没法写。”
非烟虽是持剑人,但她却下不去手,因为该死的人是江北山,不是江子然。
她轻叹了一口气,道:
“那我们想个办法,想一个不会牵连你和你姐姐的办法。”
江子然却道:
“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怎么可能不受牵连,牵连最大的一定是我的阿姐。”
非烟握着剑的手开始出汗,最终她将剑放了下来。
江子然缓缓睁开眼,将匣子收在了一旁的格子里,她说:
“好不容易回了趟京城,不如在我府上多住几日?”
“好啊。”
非烟将剑插回了剑鞘,比起利剑,会有其他更好的方法逼迫江子然。比如说,她府上的那些孩子。
“那些罪证就放在你那里,总有一日会用上。”
江子然将非烟安排到了客房,闲暇时候非烟常常去江府的私学听先生讲课,但她的本意不是去听课,而是去看看府上的那些孩子。
但她不是像江北山那样的禽兽,做出给小孩投毒的这种勾当。她只是去看看她们,看看江子然的软肋。
去的次数多了以后,非烟发现总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躲在角落里偷瞄她。
这日,她像往常一样去私学听先生讲课,那孩子年纪尚小,只能站在屋外,偷偷的躲在柱子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非烟。
非烟发觉了那道目光,便起身去柱子后找她,她却像受到惊吓一般撒腿就跑。
但四五岁的孩子跑不过非烟,只用了三两步,非烟便追上了那孩子。
她蹲到那孩子面前,双手牵着她的胳膊,柔声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呀?”
孩子磕磕绊绊的回答她:
“我……我叫江云溪,云彩的云,溪流的溪。”
“真好听的名字。”
非烟又问:
“听说你前几日生了一场大病,怎么好的呀?”
“是一位仙师救了我们。”
说完,那孩子就想要甩开她的手:
“我可以走了吗?”
非烟捏着她的胳膊不放:
“你怎么老偷看我?”
“我没有!”
说着,云溪就挣脱了她的手,拔腿就要跑。
非烟再次将她拉了回来:
“没有?撒谎可不好噢,我可是要去江大人那里告状的。”
或许是听到要和江子然告状,云溪顿时安分了不少,她低着头道:
“没有偷看你,我只是看你身上的那把剑。”
闻言,非烟将玄一递到了她面前。
接过剑后,云溪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她一面抚摸着剑鞘上的花纹,一面委屈巴巴的说:
“江姐姐平时都不让我碰剑。”
“江姐姐是怕你划伤了。”
非烟停了停,又问:
“怎么样?这剑好不好看?”
“好看,不过我还看到过更好看的剑。”
更好看的剑?但在江子然的府上住了这么久,这里连带剑的侍卫都找不到,这些孩子也整日待在府中,哪里能见到其他的剑?
非烟摆摆头:
“不信。”
“真的,就在二十多天前,那剑的剑柄上还有一簇紫色的流苏。”
说着,云溪摸了摸玄一的剑柄,仿佛它身上也挂着紫色的流苏。
看她这副模样,非烟倒有些相信了,于是她又问:
“你从哪儿看到的?”
“一天夜里,有一个拿着剑的黑衣人偷偷到了院子里,我起夜的时候看到了。”
二十多天前,夜里,黑衣人,这些东西放在一起,不禁让非烟想到了江北山给孩子们投毒这事。
非烟摸了摸她肉乎乎的小脸:
“是不是在这之后你们就生病了?”
云溪一脸吃惊:
“好像是的……你怎么知道!”
非烟又问:
“江姐姐知道吗?”
云溪点了点头:
“知道,你不要告诉江姐姐,江姐姐不让我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说着,云溪就对她做了一个拉钩的手势。
非烟十分自然的同她拉了勾,又盖上了章。
“嗯,我谁也不告诉。”
这样看来,江子然或许就是因为紫色流苏才知道下毒的是江北山的人,但非烟不清楚紫色流苏和江北山会有什么样的联系。
所以,非烟不再拘泥于在江府的私学盯着江子然的软肋,而是常常去京城中的大街小巷打听关于江北山的消息。
江北山这个人,京城中的人对他的评价是毁誉参半,有人说他建造宫殿的手艺了得,但有人说他心眼不好,若不是投了一个好胎,如今只能当地痞流氓。
相比于江北山,人们聊得更多的是江子然的事。但他们不聊江子然的官做得怎么怎么好,只聊她府上的那些孩子。
一日去酒楼,非烟隔壁的桌子便聊的是这些事。
一人说:
“听说了吗?当今江尚书的女儿,还未成亲就在府上养了许多孩子。”
另一人道:
“那些孩子可都是她哥的,她哥风流成性,简直是个孽障,死了都要连累她妹妹。”
旁边的人喝了一杯酒,深表赞同:
“那可不,但最丢人不还是江尚书吗?幸好有个做了贵妃娘娘的女儿,不然上朝的时候都得将脑袋埋在胳肢窝下面。”
“江尚书也算是好心,要是他是个恶人,早就将那些孩子给弄死了。”
“三十多个呢!哪有那么容易弄死?”
“一回不行就两回,两回不行就三回,那些孩子又没菩萨庇佑,怎么可能次次都侥幸活下来?”
非烟被这一番话点醒了,只要那些孩子还在江府,江北山便会一直丢人,这样来看,上次下毒不成,他还会再整其他幺蛾子。
于是,非烟开始守在江府,好抓一个现行。但过了许久多没抓到人,江北山也真是够沉得住气啊。
只是街市中议论的人多了后,江北山便沉不住气了。
一日夜里,非烟被屋外的动静吵醒的,屋外不断有人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非烟凌乱的穿上衣裳,拿起玄一便冲了出去。只见东边的那些厢房都起了火,住在东厢房那儿的是那三十三个孩子,明眼人一见便知这定是人为。
正准备赶去救火的非烟忽然看到屋顶上闪过一道黑影,黑影掠过屋顶,刹那间间便不见了踪影。
非烟立刻改道去追,终于,好不容易追上了黑影,黑影立刻拔剑,那剑她也算见过,正是几日前,云溪对她说的一把在剑柄上有着紫色流苏的剑。
他的剑法不错,出招直击要点,非烟却不与他纠缠,只是斩断了他剑柄上的流苏,便佯装不敌向江府的方向跑去。
等她回去时,火已经灭了,幸好发现的早,孩子们都没有大碍。
虽然没有大碍,但个个都受了惊吓,此时正灰头土脸地围在江子然身边。
见非烟来了,江子然安抚好了那些孩子,让人将她们安置到了别处。
“你没事吧?”
非烟摆了摆头,她盯着眼前的废墟,道:
“你看看,你那位父亲是一定要置这些孩子于死地啊。”
说着,就向她伸出了一双手,手中是方才斩断的紫色流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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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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