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点点头。
她不爱繁复华丽,赴宴那日只挑一条鹅黄襦裙,配白玉簪子,站在太阳底下,整个人皮肤都像透明的,只耳尖透过一抹红。
小环呆了一瞬,给她披上一件鸦青缎子披风。
马车走了半炷香时辰,太守夫人亲自迎出来。
夫人约莫四十年纪,见了李月就拉着她的手,不住地夸赞,又是美人坯子,又是乖巧,直让李月红了脸。
到了后堂,李月笑着给夫人行礼,说着早就准备好的祝词,陈夫人抚掌笑道:“好,好,借你吉言了。秦将军他还好?”
李月笑着回应:“秦叔一切都好。”
饭桌上,李月环顾四周,怕是全途州有头脸的夫人小姐都来了。李月有些不自在。她没有手帕交,饭后只是对着小几品茶。有守备家的小姐在不远处和太守嫡女嘀咕:“秦将军未曾婚娶,怎的有了女儿了?”
太守嫡女陈清清是公认的途州第一美人,途州第一才女,今日一身华装,没想到却隐隐被李月压下去了。她又看不起李月出身,心里不适,冷笑着说:“听说是秦将军救的流民。”
周守备家小姐咋舌:“流民?那她如今可是有造化了。”
李月后背突然觉得发凉。
陈清清命人抬出一株牡丹,在众人惊叹声中款款道:“这株赵粉来得不易,为酬花开,请诸位以诗相贺”,说罢笑着说,“我先来。”
略一思忖,一首咏牡丹现于纸上:春晚午景迟,气暄困妍姿。乘酣意纵放,霞裾半纷披。晨起露风清,肃肃争自持。相对默无语,含羞畏人知。
众人一片叫好。李月看入了神,陈清清突然走到李月前面,把笔递给她:“李小姐,该你了。”
李月摇摇头:“我不会作诗呀。”
陈清清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抱歉地笑笑:“真是,我不知道,李小姐可别怪我。”
李月摇摇头。
李月当众丢了脸,心里不快,宴会结束后让小环回去,自己径直去了邵今的书铺。
邵今正对着一个女子,手里拿着一叠纸。
他笑着说:“徐姑娘放心,这个本子可以出,而且会大卖。这是十两定金。”
徐思掂了掂钱袋,爽朗一笑:“成交”,随后转身离去。
李月看邵今的高兴劲,嘴角也带了笑:“怎么了?”
邵今把纸收好:“今收了个好话本子。”
“讲什么的呀?”
“讲的是祝英台女扮男装求学,我还从没听过这样的故事”,邵今见李月话不像平时多,问李月:“你怎么过来了?”
李月垂下眼:“我不能过来吗?”
邵今低头找李月的眼睛。她的眼睛被睫毛扇住,忽闪忽闪的。邵今轻声细语起来:“就你多心,我何时说你不能过来了?”
李月委屈地抱怨宴会上的事,邵今听了,叹口气:“阿月,不是每个人都要会作诗的,你不必为此忧心。”
“那我会什么,我根本就什么也不会”,李月的声音闷闷的。
邵今挠头,像突然想到什么,露出笑容,声音提高了点,带着夸张说:“谁说我们阿月什么也不会,阿月长得好看,性子好,会放风筝,还会烧灶”,邵今掰着手指头。
李月眼睛弯了弯:“烧灶也算啊。”
邵今点点头:“怎么不算,那位咄咄逼人的陈小姐可不会,阿月,永远不要妄自菲薄。”
李月“嗯”一声,坐下来拿起话本子消磨时间。眼见天不早了才道:“那我回去啦?”
邵今笑着说:“不去家里吃饭?娘可想你了。”
李月笑着说:“改日去吧,我也想大娘了。”她边回头说边走,邵今笑着摇摇头。
等李月回来,已经是申时了,小环正站在门外。李月见她脸色不对,觉得莫名其妙,边走边问:“你怎么了”,一推门,一个略低沉的声音响起:“这是在外头逛野了,饭也不想在家吃?”
李月打了个激灵。秦易坐在桌边,手指若有若无地敲一下茶杯。
小环欲言又止:“将军等您好久了。”
李月一把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秦叔,你辛苦了”,说着站到他背后,轻轻锤了起来。
秦易的背挺得很直。李月力道不重,秦易就觉得她的手到哪,自己哪里的肌肉就似乎紧绷起来。
秦易笑道:“你倒是孝顺。”
李月以为无事了,慢慢挨蹭到秦易身前,就听秦易要她伸出手。她不明所以地伸出去,秦易拿起一块镇纸,朝李月手心打了一下。
李月猛地要抽回手,秦易握住不放,又打了一下:“你这么不乖,也是要长个记性了。”
李月看着自己红肿起来的手心,眼眶红起来。
秦易就怀疑自己打重了,可他才用了两分力。
秦易叹口气,按按李月的手心。李月觉得麻痒。秦易朝她手心吹口气:“真娇气。”
正说着小环端上来一盘红果子,李月看着果子有些哽咽着说:“是红樱?”
秦易拍拍李月的后脑勺:“特意给你带的。”
李月吸了吸鼻子,坐到秦易对面,捏住果柄,鲜红多汁的果肉就咬进嘴里,很快果子就少了一小半。
小小的果核从李月嫣红的嘴里轻吐出来,秦易怔了怔,自己收养她时还是个脏兮兮的小丫头,这时候却要长成大姑娘了。
李月一抬眼,见秦易定定地看着自己,以为他也要吃,就把果盘推了推。秦易突然笑了,露出白白的牙。
秦易问道:“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李月就描画陈清清作诗多么好,也吵着要学诗。
秦易把李月拉到怀里:“这有何难,明我给你请个先生就是,只是再不许不说一声就这么晚回来。”
李月靠着秦易,低低“嗯”了一声。
秦大将军府要招女先生,两天后,李月面前就站了两排。秦易抿口茶,让李月自己挑,就见李月环视一周,手指一挑指着一个女子:“就她了。”
秦易挑眉。李月选中的是城北私塾徐夫子的女儿徐思,身世不高但素有才名。听说她数月前不慎落水,醒来后作诗,更是风流灵巧。秦易自己读过几首,也觉得不错,李月倒是会挑。他当下就点了头,定了规矩,徐思每三天讲一次,李月除课业外,还要每天练一张字。
秦易给李月开了间小书房,李月边在桌前研磨,边打量眼前的徐思。
徐思很秀气,一举一动充满了书卷气。李月都要怀疑,那日在邵今书铺里看到的是不是她。那是个什么话本子来着?什么祝?
徐思指节扣了扣桌子,让李月回神,李月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日教的是三字经,徐思很耐心,一句一句地解释。
日子中规中矩,李月有半个月没出去,每天一张字给秦易检查,秦易就笑着夸她有长进还有定力。李月高兴了,心痒痒起来,就想去外头逛。
她到邵今铺子里,邵今正在对账。李月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双手蒙上他眼睛:“猜猜我是谁?”
邵今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你来啦。”
这些天秦府的下人都在说什么梁祝。这话本刚出来就火得了不得,李月从架子上抽出这本子坐下翻,竟也看住了。
邵今见她喜欢,也笑着夸徐思:“虽然离格,难为她想出来。听说她前段时日落水,醒来像换了一个人,诗才斐然,连话本也不落俗套。”
李月心里不自在起来,笑着说:“她那么好,给我做嫂嫂就更好了。”
邵今拿指节推了一下她的胳膊:“别胡说。”
李月眼神落向屋里月白色的帘幕:“被我说中了吧,你不好意思,那我告诉大娘去”,说着就起身,邵今拉她,手掌热烘烘贴在她胳膊上,抓得死紧:“你听话,我,我可没有要谁做你嫂子。”
邵今脸红起来,见李月看他,才发觉两人挨得太近了。李月的睫毛扑闪扑闪,嘴里的热气微微拂到他脸上,他的脸热起来。他放开李月,自己后退了一步。
见邵今对徐思无意,李月高兴起来。邵今简单而妥帖,李月老跟着他,他也就尽心照看她。李月最喜欢看他笑,一笑起来上唇微微翘起,露出点白牙,眼神温柔而专注,像她是个什么宝贝一样,让她的心都雀跃起来。
李月傻笑起来。邵今莫名其妙,去探她额头,李月摇头甩开:“我这次来给大娘带了补心益气丸,吃法在药包纸上。大娘上次说有时候没气力,我问过大夫了,可以吃这个,哪日再让大夫好好把脉看看”,说着把药包递给邵今。
邵今欲言又止:“阿月,我娘身体还好,你这么记挂着,只是太费事了,这药怕是也贵重”,没说完,李月强塞进他手里:“这算什么,况且药本来就是拿来吃的,没的放起来供着。”
邵今笑笑:“那就多谢你了,只是再别送了。”
李月点头:“我心里有数“,又期期艾艾看着他:”花巳节你有空吗,我们去城郊踏青吧。”
花巳节在四月末,是大节,到时候各家男女都可以出来赏花游玩,也因此是男女相约定情的日子。
邵今鬼使神差答应了。
李月脚步都轻快起来,蹦跳着回去了。自己只是秦易的养女,诚然他对自己极好,可日后他自然会有娇妻稚儿,她也要寻个自己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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