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嘶——
老板呛了一口空气,手指被小黄鹂啄了一口。
“你小子年纪不大,心思不小啊!”
新奇是新奇了,你这男角儿是不是太多了?
唐明皇和杨国忠两个男人就吃了三回倒彩,你这一下八个,是准备把我的戏楼震塌吗?
“那黑胡子花脸能跟俊俏小生比吗?”
杨符给老板画饼,“您想想,这帘幕一开,灯光一打,公主坐在正中间,八个俊俏小生围在两边,有的文雅,有的飒爽,有的忧郁,有的可爱,都使劲浑身解数勾引公主。”
“公主跟这个亲亲嘴,跟那个拉拉手,要多少戏肉没有呢?”
老板畅想了一会儿,突然回过味来,“那直接搞个《八女争夫》岂不更妙?”
“您开的是戏楼不是青楼,再说,”杨符环视周围一圈人,“我是能写,可您有那么多旦角儿吗?”
老板被她一席话勾起了心病,学戏不容易,这年头稍有资质的姑娘都去跳舞唱歌拍电影去了,哪个要来唱戏?
他开艳戏,属实也是看戏的人越来越少,没办法想点儿新招留客。
就像这条梨园街,原来全是戏楼,一天能开几十场戏,每年捧出十几个角儿,那是何等盛景!
现在呢,正经的戏楼就剩几家,出头的还是那几个顶尖的乾旦,其他人都在吃残羹剩饭。
见老板有点动摇,杨符加了一把火:“咱们先排一出,要是卖座就接着写,不卖座立即切掉换其他戏。”
“《八夫争春》要不行,还有《太后秘史》,要是还不行,听说那些西洋人风流韵事更是多的数不清,说不定大家伙儿还更喜欢开洋荤呢。”
老板听她说得天花乱坠,仿佛捧出大爆戏就在她挥手谈笑间,终于下定决心,一拍桌子:“排!”
写个戏词儿对杨符来说倒不是难事。
本身她家学渊源,古文功底深厚,且像《桃花扇》这样字字推敲的戏毕竟是凤毛麟角。大多数戏都是套用前人词,换套新名字,就好像AI老师批量生产的换头同人文,看多了就会产生似曾相识的宿命感。
而且她本意也不是写出什么传世巨作,而是捞一笔快钱。
所以这折戏,重点在新在奇。荒淫公主,良家少男,一女多夫逆后宫,噱头足够多,不管引来的是夸还是骂,你总得进楼买戏票,才能尝咸淡吧?
杨符淡定地坐在桌前,奋笔疾书,不到一个小时,就写了一出“传概”。
传概也叫楔子、先声,主要是用来介绍故事背景,主要人物和剧情提要的。
山阴公主可以说是名留史册的荒淫公主。她最出名的事迹,是被弟弟送了三十个面首和强取豪夺自己姑父。
杨符心想,我这八个还写少了呢。
【第一出遵循传统戏曲,山阴公主的长史出场,在公主府筹备宴席,迎接即将到来的八个新郎。并说明八个新郎皆由陛下所赐,同日进门。
但新郎有八个,驸马却只能有一个,剩下的七个人还是要做小小的面首。
谁能决定驸马人选呢?
那当然是公主了。八个新郎为了争夺驸马之位,夺公主独宠,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杨符落下定场诗的最后一笔,对老板笃定一笑:“如何?”
老板早站在她身后看完了,此时急急拿起手稿,大声念了起来。
在场的众人多是戏楼里的戏子伙计,基本上不识字。平生听得最多的还是才子佳人,帝王后妃故事,野史都没怎么听过,更何况这等偏门的故事新编呢?
一个个听入迷,脸上的表情是精彩纷呈,像是被雷劈了,又别扭又想往下听。
杨符一看,行了。
想听下文就行,逆后宫嘛,雷是雷了点,爽也是很爽的嘛,怎么着也能捞一波票钱。
老板念完,激动地握住杨符的手:“后面呢?”
众人也都看向她。
杨符含蓄一笑,伸出右手搓了搓。
拒绝白嫖哦。
杨符在筑香楼待了一下午,揣着十个银元出了门。
答应了曹老板明天就来帮他们排戏,顺便把阿采塞进楼里打杂兼学习。
虽然现在是上不了台,但技多不压身。说不好哪天那些神经病就倒台了呢?
不过阿采今年八岁,他这个年纪,是不是该去上学才对啊?
“我才不去呢,我要学戏!”
行吧,想学就学,不过上不上学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杨符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白二哥才说了算呐。
两个人手握巨款,直奔市场买了米面粮油,锅碗瓢盆,割了一刀肉,还有两个猪蹄,一篮子鸡蛋。又转到成衣店一人买了两身新衣服,两床新被子,钱花了个大半,换来大包小包,两人拎不了,干脆雇了一辆牛车出城去了。
阿采坐在牛车前给车夫指路,杨符倒坐在牛车后边,靠着面口袋昏昏欲睡。
忙了一整天,又动脑又跑腿的,她这重伤初愈的身体着实有点撑不住了。
等牛车下了官道,拐进颠簸的小路上,杨符半梦半醒间听到阿采兴高采烈的尖叫:“白二哥!看我们带了什么!”
杨符睁开眼,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朝他们走过来。
粗布麻衣,不掩国色。
杨符自己好歹也是阅遍美男子的颜狗,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真人的冲击力确实比影像图片上看起来的大了千万倍。
特别是白凤楼这样的红极一时绝世名伶。
真是可惜了。
白凤楼接住蹦下车的阿采,问了他两句,对杨符温柔一笑:“阿符,辛苦了!”
声音像清润的长笛,又像是柔婉的短箫,清澈透亮,又温柔如水。
唉,怎么有人连说话都这么好听,像唱歌一样。
杨符揉了揉耳朵,仰头递过去一袋包子。这包子一路塞棉被里保温,现在还是温热的。
“白二哥,今天咱们吃大肉包哦。”
白凤楼笑起来,接过纸袋,揉了揉杨符的脑袋 ,“好。”
当晚,杨符吃到了来到这里的第一顿大餐。
饭桌上,阿采手舞足蹈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杨符配合做出一幅臭屁模样。
白凤楼一直含笑听着,等吃完饭,阿采去洗碗,他才面带忧色,对杨符说:“你毕竟是个女孩儿,去筑香楼还需多留心。”
杨符一笑,“我剪了头 ,脸上抹了锅底灰去的,他们都以为我是哪家遗老家的小子出来混饭吃,不碍事。”
白凤楼一叹:“也罢,你也别让阿采闲着,有些事不方便就使唤他做。
杨符点头,说起他来:“白二哥,如今我能挣钱了,你也别去码头了,太危险了。”
如今码头上扛货的力工,一点保护措施没有,被累死的,砸伤的,溺死的,那是天天传来噩耗。
就她卧床养伤的两个月,阿采偷偷跟着去看过几回,回来就躲起来哭。
白凤楼微微点头,“不去了。”
这么好说话?
杨符咽下一大段要说服他的话,有点小惊讶。
“我今天遇到了一位师父的旧友,他如今自己经营了一家殡葬店,邀我过去做店员。”
嗯?
殡葬店的店员是做什么的?
但不管是做什么的,都比扛大包强。
杨符放下了胸中一块巨石,拍手叫好:“很好!这下咱们家就都是有工作的人啦!”
白凤楼跟着笑起来,阿采在门外大叫:“我没工钱啊!”
杨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吼他:“伺候好你姐姐我,房子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白凤楼朗笑,无奈摇头。
第二天一早,杨符和阿采就到了筑香楼。
说是指点,其实他们都是经年的老艺人,唱腔、曲调、身段之类的都比她这个半吊子专业,还有曹老板把关。
她更多的是负责舞台布置,灯光调度,以及节奏的把控。
一出戏排下来大概有30到40分钟。其中念白多唱词少,时间就会短一点。念白少唱词多,时间就会拉长。
如《桃花扇》、《长生殿》这样的经典名曲,自然可以细细品味,但像这样偏门的新戏,就必须拉快节奏了。
排了几天,杨符再三推敲,决定增加念白,减少唱词。
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制造足够多的冲突与反转,让客人无暇挑剔艺人的嗓音唱腔身段,也无暇去思考艳戏的多寡,只要跟着剧情走。
还要在结尾留下足够吊人胃口的钩子,只要他们想知道后续,那么她就成功了。
半个月后 ,筑香楼挂出了今日新戏的牌子。
曹老板再三斟酌,把这出新戏安排在了贵妃醉酒和张生莺莺共鸾帐之间。
先来的素的热场,之后上新菜,一旦见势不妙立刻上经典大荤挽回颓势。
很稳妥的安排。
曹老板陪着贵客,有点坐立难安。
杨符也很激动,站在后台握住阿采的手一直在抖。
八月二十二日晚九点,在串场的杂耍下台后,一声锣响,帘幕拉开,灯光就位,花脸副末走到戏台中央。
《八夫争春》正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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