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葬礼过后,温家老宅那令人窒息的悲恸氛围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死水般的宁静所取代。曾经为盛大婚礼准备的喜庆装饰早已撤下,仿佛从未存在过。原本那个被红纸圈出、象征着人生新起点的婚期,也在无人提及的沉默中悄然滑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未曾激起半分涟漪。时间依着它冷酷无情的脚步向前流淌,不为任何人的悲伤停留。

温锦言已经正式辞去了医院的工作。温家失去了温衍这个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所有的责任和期望便不容置疑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开始出入温氏集团,接触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生意经,学习如何运作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很多事需要从头学起,很多人需要重新磨合,每一天都充斥着会议、报表、应酬和永无止境的学习,疲惫感如影随形。

但身体的疲累对他而言,似乎并不算什么。因为心里揣着一份黑暗而炽热的期盼,这期盼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支撑着他熬过每一个艰难的时刻。他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忍耐,为什么而奋斗——为了那个即将、也必须属于他的女人。尽管得到她的方式如此不堪,过程如此曲折,但结果,似乎正朝着他渴望的方向偏移。这念头本身,就足以抵消所有的疲惫。

与此同时,余家。

余母看着独自坐在窗边、对着绣架出神的女儿,心头第一次涌出一丝清晰的悔意。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余希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她眼神空洞,指尖捏着细针,机械地在绷紧的素绢上起落,绣着规整却毫无生气的图案。

这副场景,本该是“沉静心性”的典范,是余家“教养得当”的证明。可此刻,余母只感到一阵心惊肉跳的寒意。她想起女儿小时候,那个磕碰一下就会嚎啕大哭、鲜活生动的小哭包,是什么时候,被她们用“规矩”、“体面”一步步逼成了如今这副不喜不悲、仿佛没有灵魂的空心人模样?

早知会遭遇这样的巨变,会变成这般模样,那些所谓的“体统”,又算什么大事呢?她宁愿女儿不成体统地哭闹、发泄,也好过现在这样,像一尊精致却冰冷的瓷偶。

她悄悄走近,声音放得极轻极柔,生怕惊扰了什么:“希希……温家伯父,还有锦言来了,在楼下会客厅等着你呢。”

余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在母亲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像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安静地跟着母亲下了楼。

楼下会客厅里,温父、温锦言以及余父正坐着喝茶,气氛凝重而正式。温父在灵堂上那句“锦言会娶你”并非一时冲动,如今,他是来正式商谈这件事的。

三个男人,六只眼睛,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缓缓走下楼梯的余希身上。她穿着素净的家常衣裙,身形单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羞涩,也无抗拒,平静得令人心慌。

温父清了清嗓子,语气尽量温和却难掩其中的主导意味:“希希,上次我说的事……你意下如何?温家与余家的婚约,是早就定下的,如今……虽然情况有变,但诺言不变。锦言他……会代替阿衍,好好照顾你。”

余希的目光虚虚地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没有看任何人,沉默了半晌,才用那种没有起伏的、干涩的声音轻轻说道:“我听爸妈的。”

这句话,和当初温衍来提亲时,她含羞带怯低头那声“嗯”本质相同,都是顺从。可此刻,她脸上没有半分羞怯,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余母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希希,这……是一辈子的事。”

余希缓缓转过头,看着母亲焦急担忧的脸,眼神依旧空洞,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字句都不差:“我听爸妈的。”

她的顺从,此刻更像是一种放弃,一种对自我意志的彻底缴械。仿佛嫁给谁,未来如何,于她而言,都已无关紧要。

温锦言坐在一旁,心脏像是被浸泡在冰火两重天里。他看到她这般模样,心疼得像要裂开,可那句“我听爸妈的”,又确实为他铺平了道路。这种矛盾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既然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明确反对,这桩在悲剧基础上重建的婚事,就这样被确定了下来。

婚期被安排在了第二年。之前为婚礼所做的绝大部分准备都已完成,如今只需要做一些相应的调整——毕竟,新郎换了人。

请柬上的名字需要更改,礼服尺寸需要重新微调,仪式流程或许也需略有变动……一切都在一种诡异而高效的平静中推进着。

仿佛只是一次程序的错误修正,而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命运轨迹的强行扭转。

余希重新坐回窗边的绣架前,拿起针线,继续绣着那幅永远也绣不完的花鸟。阳光照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像照着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片死寂的冰面之下,那曾被剧烈痛苦短暂唤醒的、黑暗而汹涌的暗流,是否真的彻底平息了。

而她那句“我听爸妈的”,究竟是彻底的绝望,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无人能懂的默许与期待?

几个月前曾精心试穿、后又根据新的尺寸要求修改调整的婚服,再次被取了出来。自从温衍出事后,便无人再有心思去关注这些华美的衣袍是否合意,直到新的婚期确定,它们才被重新想起,等待着它们的主人。

试衣间里,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微妙和沉重。

主婚纱被小心翼翼地再次穿在余希身上。然而,当背后的绑带系好,裙摆铺开时,经验丰富的设计师立刻发现了问题。

“哎呀,这尺寸……”设计师轻声嘀咕,手指轻轻捏起腰侧略显宽松的布料,“是按照余小姐之前的尺寸改的,看来还得再收一点才行。”

不是婚纱尺寸变大了,是余希又瘦了。

悲伤与心如死灰的状态,无声地侵蚀着她的身体,原本就纤细的腰身如今更是不盈一握,仿佛轻轻用力就会折断。

余希只是安静地站着,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对身上的不合身毫无反应,眼神依旧空茫地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没事没事,还来得及!”设计师连忙打起精神,安抚道,“我们加紧改一下,肯定能在婚礼前弄好的,保证完美合身!”

相比起西式婚纱对尺寸的苛刻要求,中式的龙凤褂裙则宽容许多。厚重的刺绣和相对宽松的剪裁,使得即使余希清减了不少,穿上去也只是更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纤细感,并不会明显不合身,即便不再调整,问题也不大。

但重点早已不在尺寸之上。

当余希换上那身大红底金线刺绣的中式喜服时,整个房间仿佛都被那浓烈到极致的色彩点燃了。那耀眼的红色,如同最炽热的火焰,却映衬着她异常雪白的皮肤和那双沉静得近乎空洞的眼睛,产生一种诡异而惊心动魄的美感。她像一尊被精心妆点、即将献祭给某种命运的血色玉雕,华美至极,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冰冷的易碎感。

温锦言就站在不远处。

上一次,她穿着这身嫁衣,为的是别人。他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在极致的痛苦和渴望中狼狈地逃到门外,靠着冰冷的墙壁平复几乎失控的呼吸。

而这次,不同了。

这是他的新娘。是父亲亲口许配、她也亲口应允——尽管是以那种方式——的新娘。

一种混合着巨大占有欲、黑暗喜悦以及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情绪在他胸腔里鼓胀。他不再需要隐藏,不再需要逃避。

他一步步走上前去,目光紧紧锁着那个鲜红的身影。周围的助理和设计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屏息退开少许,留下些许空间。

他走到余希面前,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混合着一丝紧张的气息。他抬起手,指尖微微发颤,轻轻抚上她脸颊旁冰凉的流苏,然后,缓缓向下,托起了她的下巴。

余希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映入了他的身影,带着一丝极淡的、茫然的疑惑。

温锦言不再犹豫,俯下身,深深地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那抹红唇。

她的唇瓣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一丝凉意,如同初绽的玉兰花瓣,隐隐透着一股清甜的气息。这触感让他心脏疯狂悸动,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伸出双臂,将她纤细却穿着厚重嫁衣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他低头,用舌尖强势却不失温柔地撬开她因惊讶而微启的贝齿,深入地探索、汲取那份他渴望已久的甘美。

余希没有拒绝。

她没有回应,但也没有推开他。只是被动地、顺从地接受着他的入侵,任由他的气息充斥她的口腔,任由他的热情席卷她冰冷的感官。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像风中柔弱的芦苇。

那滋味比温锦言幻想过无数次还要诱人,带着一种禁忌的、掠夺般的快感,以及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巨大满足,几乎让他晕眩。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肺部的空气几乎耗尽,温锦言才恋恋不舍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她的唇。

两人呼吸交织,都有些急促。

温锦言低头凝视着怀里的余希,心脏猛地一跳——

他看到,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竟然泛起了一丝极淡极淡的红晕,如同白玉染上了胭脂。那双总是空洞无物的眼眸里,也氤氲起一层薄薄的、迷雾般的水汽,长睫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懵懂的、被骤然惊扰后的无措。

这副情态,与她平日里的死寂截然不同,有一种破碎又惹人怜爱的生动。

这细微的变化,像最烈的火星溅入温锦言早已沸腾的血液,瞬间点燃了更汹涌的火焰,让他几乎要把持不住,想再次狠狠吻上去,索取更多。

但他强行按捺住了体内躁动的野兽。

不能急。

不能吓到她。

她在一点点活过来,哪怕只是因为他的触碰而产生了最本能的生理反应。

这已经足够了。

这已经……让他看到了无尽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她微微红肿的唇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无尽的珍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很好……很合身。”

他说的,似乎不仅仅是身上的嫁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在全A男团中假装Alpha

狩心游戏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道姑小王妃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重吻余生
连载中微子歌so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