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十年以后,越蓓想起这一幕,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围过来的越蓓是第一个见到那个身影的人。
那个身影慢慢从石头里透出来,眼睛看向仇长生怀里那把剑,微微侧着脸,声音飘渺。
白衣压雪,轻盈如纱,颈领被风吹的摇曳,侧过来的脸似画中仙人。
她呆呆盯着那人的脸,忽略了不对,脚钉在了原地。
她余光瞧见旁边的长生哥朝着那个身影直直冲过去,临近了脚步却缓了下来,迟疑着唤出了一句:“少主。”
竟是长生哥认识的人吗?
*
仇长生眼里的几份泪意早已在冲过去时被扬起的风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重逢的欣喜。
“你认识我?”听见仇长生的称呼,那看似谪仙的男人脸上的神色呆滞了几秒,倒显得具备些人气了。
少主不认识自己了,仇长生的心尖泛起酸涩,头微微低着,嘴里却是丝毫不慢的回答:“少主,我是你的守陵人。”
“我叫什么?”
听见这句话,仇长生的头猛的抬起来,少主不止不记得他了,连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明悬,少主的名字是明悬,字清规。”仇长生的声音听起来跟往常无异,细听能发现带着丝颤。
明悬听到回答,飘身盘腿坐到了石头上方,居高临下,他托着鳃,开口:“我的剑你们带不走的,以前也有人想拿走,但是出不了这片空地。放下剑,你们走吧。”
“你是鬼吗?”越尤见明悬没有恶意,大着胆子问。
“是啊,你怕鬼吗?”明悬嘻嘻一笑,飘下来脚不着地,弯腰跟越尤面对面,近的越尤甚至能数清他有多少根睫毛。
被这样突脸,越尤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头,退了半步。
“以前的人知道我是鬼都跑走了,你们倒是胆大。”转眼,明悬又回到了石头上坐着。
仇长生以为明悬轮回了,他自在棺中醒来,一直期待着找到少主的墓,没想过还能再次见到少主,此时他算是明白了遇见故人欲语还休的滋味了。
“你说你认识我,你叫什么名字?”明悬像是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话痨的不行,一句接着一句。
“我姓仇,名长生,是少主你给我起的。”仇长生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回答的却很迅速。
“那——仇长生,你以后能经常来和我说说话吗?这鬼地方压根没几个人来过,来了就跑。”明悬晃着一双腿,双手抱胸,说完还鼓了鼓嘴。
“好。”仇长生声音低哑,如果不是还要送三人回去,还要准备一些生存的物资,仇长生恨不得现在就留下来陪他的少主。
“不能离开?这么神奇?”越尤听此对剑更感兴趣,对着仇长生怀里的剑细细观察。
“你试试?之前那些拿着剑的人根本走不出去,放下剑就跑了。”明悬昂首示意。
越尤是个心大的,这就从仇长生手里拿过剑就向森林走去。
在三人一鬼的注视下,越尤用剑指着空地和森林交际处挥了一下,中二的大喊:“结界,开!”,然后——一人一剑走进了森林。
“怎么可能!”还没等越尤回头喊一声“你们看”,明悬先跳了起来朝越尤飞了过去,他也进入了森林。
他以前不是没有尝试过走出这里,可每次走到交界处,下一秒就回到了石头那。
在越尤疑惑的视线下,明悬“耶”了一声,拿过剑,亲了俩口。
这一幕其实挺滑稽的,可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越蓓笑了出来,她想,鬼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你既然能出去,又和长生哥是旧识,要不要下山到我们村子去住?长生哥也是前不久住过去的。”越征迈步走过来,向明悬发送了申请。
“你们村里的人能接受与鬼同住吗?”还没等明悬回答,仇长生先问了越征一句,转而问明悬:“少主,要不你等我在山上建个房子,我俩一起住。”
“只要不伤害村里人,其实村里人都能接受的。”越征犹豫了一下,又开口了:“虽然最开始我跟村口长辈说长生哥你是旅人,但是我爷爷他们都知道长生哥你是在土里挖出来的棺材里爬出来的,长辈知道,差不多全村都知道了。”
“是这样的,长生哥,我们村里人都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儿了,只要不会伤害村民。村里人可喜欢你了,悬哥长的跟仙人似的,我相信大家都会接受的。”越蓓笑嘻嘻的开口:“而且就算不接受,到时候你们再在山上住嘛,到时候我们一起帮你建房子。”
“来嘛来嘛,长生哥。”越尤更不见外,直接抱住仇长生的胳膊晃悠。
仇长生被说的动摇了,看向明悬。
“那就去呗。”一锤定音。
就这样,几人将地上的餐布收起来,也不再继续探索了,一行人说说笑笑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一路上,仇长生耳边都是越三人和明悬说话的声音,眼前全是明悬在树林里飘来飘去的身影。很快,就看见了村口的桃花树。
六百年的鬼鬼力强盛,不是正午时分在太阳下行走也并没有太多不适。
越尤大老远就瞧见树下的越尤奶奶,率先飞奔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奶奶旁边,还亲了一口。
“这般大了还不害臊。”越尤奶奶点了点越尤的额头:“一大早上进山收获了什么呀?”
是的,几人给的理由是进山的外围采野菜。
“可多啦。”越尤没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另一个婶婶:“惠婶,下次序叔去县里带我一个呗。”
明悬和几人聊了一路了,到了村口才算安静下来,也不飘着了,脚着地看似正常的走了过来,嘴巴抿的紧紧的,有些情怯的躲仇长生身后。
“嚯,这是谁呀?”越蓓的奶奶是在座眼神也最好的,第一个瞧见仇长生身后的明悬。
“长生哥,悬哥你们先坐。”越征将俩人带到桃花树下的长凳旁。
桃树下修了几个石头长凳,村里奶奶婶婶们来这聊天很多都是自己带小矮凳边聊边摘菜叶的,这凳子自然就没坐满。
越蓓则是跑到自个奶奶那悄悄说着什么,越蓓奶奶听着震惊的看向明悬。
明悬对视线很敏感,不自在的往仇长生那边靠了靠。
越蓓奶奶听完越蓓说话,放下手里的针线和布料,搬着椅子往明悬那靠近些坐下:“你真的是鬼呀,那你能飘多高呀?隔壁家雨丫头昨天打羽毛球打树上去了,你能拿下来吗?”
说着,越蓓奶奶指了指头顶的桃树,这桃树长的很好,枝桠交错,要想在其中找到一个小小的羽毛球属实麻烦。
见她如此自然的态度,仇长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明悬楞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头发半百的奶奶接受的这么快,环视周围,没看见听见这话的人眼中有恶意。他犹豫了一下,飘起来,在树顶的枝桠间寻找。
一个半球上面扎了一圈羽毛,应该就是越蓓奶奶说的羽毛球了,他拿着羽毛球从树顶冒了出来,缓缓飘下,将羽毛球递给了越蓓奶奶。
“哎哟,雨丫头的妈,你拿着,你家雨丫头回来又有得玩了。”拿着羽毛球,越蓓奶奶冲着旁边剥毛豆的妇人过去,放在她旁边。
雨丫头的妈妈连菜都不处理了,拍拍手拿起羽毛球,看了一眼又望向明悬。
这下好了,大家伙都带着好奇的目光围了上来,这个人问问,那个人问问。这种情况换仇长生根本招架不住,明悬倒是话多,笑得腼腆一个个回答。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时候不见的越征带着他爷爷村长过来了,村长爷爷在村里颇有威信,围着的村民纷纷散开打招呼。
村长清了清嗓子,厚重带着沧桑的嗓音响起:“情况你们大概都知道了,这位明悬小哥是仇长生的旧识,想一起在咱村里住下,这几天就先住在我家,大家要是有什么意见,到我家来找我。”
在此起彼伏的“没意见”下,村长爷爷抬手示意安静再次开口:“你们没意见不代表其他人没意见,你们都和左邻右舍说说,好了,就这样,我先走了。”
这下村里人的谈资可算有了,大家伙也该回去做饭了,纷纷迈出了回家的步伐。越征也拉着仇长生,招呼着明悬一同回家去。
明悬就住在仇长生隔壁房间。
晚上,怕明悬不习惯,越征三人还是拉着仇长生一同在院里吃兔肉火锅,明悬不用吃饭,就在旁边看着他们吃。
用完餐,仇长生私下拜托越尤买些香回来,越尤一口一个答应。
就寝时,仇长生刚躺到床上,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是明悬,他抱着那把剑敲响了故人之门。
明悬在孤独的日子习惯时不时的沉睡,今天要不是剑被人拿了,他还在沉睡,他也不需要睡觉,他对自己的生前很好奇,问仇长生今夜能不能陪他聊聊以前。
仇长生的回答自然是答应。
仇长生让明悬坐在床上,他将屋里桌边的椅子搬过来,和明悬面对面坐着。
这时,看着明悬的脸,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越尤爱看着人说话,少主的眼睛是雪白的,如同庄主给少爷的雪莲的颜色一般无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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