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楚动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大哥才是说笑了,小妹深居广江寺后院,平日所见不顾都是寻常香客,哪有机会习武?”桑楚面上丝毫不慌,故作镇定道,表面虽然仍是挂着笑意,内心却暗自腹诽着,空明阁也没告诉她,这姜伯亭如此难缠。
姜伯亭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姜恒打断正色道:“你们兄妹二人多年未见,灵韫有些许变化也属情理之中,正值灵韫初来上都,定有许多不适应之处,恰逢今日休沐,伯亭,不如你带着灵韫在上都城转转。”
“不如让兰兰也一同吧,伯亭一个糙汉子,定是不懂女儿家家,兰兰跟去也可为灵韫添置一些闺房用品。”紧接着姜恒的话头,姜娄氏应声笑道。
姜恒很是听从姜娄氏的话,点点头赞同。
桑楚起初也未曾觉得兄妹三人一同逛集市有何不妥,而当真正与这二人走在大街上时,才意识到些许不适。一路上,或停在某糖人商贩摊前,或围于某卖艺杂耍技师的拥堵人群后,桑楚总是能感受到姜伯亭从背后直直投向的视线。她自视自己伪装得毫无破绽,从走路姿势,到表情谈吐,但奈何实在是不明白这大哥为何一直盯着自己。
终于走累了,姜望兰提议去戏堂看戏,小憩一会。“大哥,兰兰想吃东市的糖炒栗子,你可不可以帮忙买来?”找了个二楼离戏台近的位置坐定后,姜望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看着姜伯亭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眼,这般令人怜爱的模样真真叫人难以拒绝。就算东市离这里小有距离 ,姜伯亭也很爽快答应,“那你们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去就回。”
桑楚和姜望兰二人看着楼下姜伯亭的身影走出大门,转眼消失在人来人往里。现在只剩她们两个人,只见姜望兰收敛起可爱的笑容,眸光转冷,仰着下巴像看着一只低贱的蝼蚁睥睨着桑楚,眼里尽是蔑视,“真恶心!呸!不过是被爹爹厌弃、丢在广江的乡野村妇,别以为你能嫁给广衍王殿下就可以扭转低贱的身份!”
“低贱?”桑楚看着面前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神情阴鸷,与用膳时判若两人的姜望兰,嘴角勾起,突觉事情渐渐有趣了起来。她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优哉游哉地说道:“我阿娘母族怎么说也是正二品官衔,世族大家出身,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低贱法?嗯?”
“谁不知道你那世家出身的短命阿娘,嫁入姜府多年无所出,直到归宁那天的一个夜里偶然救了路边一个低贱的异族人,再回到上都城突然就怀了你,大家私下里都在传,你姜灵韫不过是一个异族留下来的贱种。”姜望兰的眼里满是鄙夷和轻视。“而我却还要顾着爹爹的面子,表面上不得不和你互称姐妹,真是恶心死了。”
“你不会以为爹爹让你嫁给广衍王,是出于怜惜?呵呵,府里的好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啊,我就这么告诉你吧,离你堕入噩梦般的地狱,也不足一月了,嫁给广衍王的可都短命得很。”
在自己嘲讽的起劲之时,姜望兰本以为会看见桑楚难堪羞愧抑或是麻木懦弱的神情,却发现桑楚丝毫不在意,骨节分明的食指在茶杯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回摩挲着,靠着椅背吃着蜜饯果脯,已经沉浸看戏了,完全无视她的羞辱。
那张原本稚嫩的脸,现在因为生气而拧成一团,不合年纪的成熟妆容,更显得面目滑稽,姜望兰抓起还冒着热气的茶杯,伸手就冲桑楚泼过去,眼里露出期待看好戏的笑意,红里透黑的茶水泼墨般地洒向桑楚,全神贯注看着台上戏曲的桑楚,只是轻轻偏了下头,茶水擦发而过,直直洒落一楼。
“谁!是谁!殿下您没事吧?!”
“无妨。”
闻声桑楚懒懒看过去,不过是一个灰青色深衣装束的男子,气急败坏地四处张望,企图找到“泼茶真凶”。原本坐着看戏的人群都低头不敢出声,妇人将自己孩子紧紧围在怀里身肩颤抖,仿佛来者是个什么特别凶猛的野兽,会活吞了他们。
而后面那位身着鸦青色暗纹刻丝锦袍,恰好路过被天降热茶泼了一身的倒霉蛋,接过随从递来的手帕,修长的白皙手指优雅地擦了擦额角被弄脏的头发,以及轻轻擦了擦脸,又接过另一边随从呈上的手持铜镜,对自己的脸左右查看。桑楚颇感困惑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子一系列过分精致的行为,不着调地摸着下巴,“上都城居然还有这么精致的世家子弟,看样子来头不小,我的好妹妹,你可是摊上麻烦了。”
男子默默抬头,苍如深海的狭长双眸,正好对上二楼枕着手撑在红漆围栏上看戏的桑楚,只是那一瞬,却再也移不开视线。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静止,她望着他,仿佛陷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他乌黑茂密的长发没有如初见时盘编,而是随意挽起,额前湿楞楞一片,却仍不掩勾人心魄的惊世外貌,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勾起,仿佛在笑,却又让人觉得他的笑带有几分玩味的挑衅。
桑楚嘴角笑容凝固,此人不是他人,正是她一月后将要成亲的夫婿广衍王高长离,那个有着与谢晏辞无二相貌的人。
不过这时的他看上去,要比初遇时多了些狂妄不羁的少年气,约莫着十**岁的样子,桑楚回想起第一次被诸多死兵压着踹不过气的时候,黄沙漫天,箭影唰唰擦身而过,血腥弥漫充斥着鼻腔,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将士嘶叫,而抬眼与广衍王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似乎肃杀风沙中飘来野兽的杀戮气息,双鬓的长须胡乱飞舞,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震慑感。
不像是王爷,更像是一个沾满鲜血的鬼域帝王。再看现如今的广衍王,真真是,像极了记忆里那个明媚的少年郎......她不禁感慨,不过七年,一个人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本王适想,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向对我下手,如果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为夫倒是可以原谅。”高长离朝她微笑,楼上的青衣女子眼波明,黛眉青,只是一眼便难以忘却。“我与姜小姐你虽恍然初见,但情如相识,他日总成亲眷,何不当下就雅座一叙?”
“他日之事,便他日再谈。”桑楚微敛眸里的惊讶,嫌弃似的拒绝。这人和谢晏辞外貌如此相似,说不定心性也是一样的腹黑,她切不可大意。
谁人不知谁人不骇的广衍王被泼了茶水没有发怒,反而舔着脸盛情邀约被拒绝一事,立马传遍了整个上都。闲来无事的众人纷纷议论,这女子究竟有何魅力,让凶残无比的广衍王一反常态,为之倾倒。
“你这贱种,居然敢拒绝广衍王殿下。”姜望兰脸色煞白一片,浑身僵硬颤抖的厉害,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指着桑楚说道:“你不知道他可是全上都报复之心最强的吗?万一他在朝堂上徇私谋公给爹爹使绊,你还配做姜家的女儿吗?”
“哦?我这时又是姜家的血脉了?”桑楚轻扫姜望兰一眼,打了个哈欠。
“贱种!没眼力见的东西,你不知道得罪过广衍王殿下的人,都活不过第二天吗?全部......毒毙在家中。”姜望兰眼里无光地回忆起不愿想起的过往,太可怕了,她只见过一次,便成为终生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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