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楚盈盈飘然至姜仲台身后,一个侧身躲过了其动作,见姜仲台动作落空向前踉跄几下的滑稽样,桑楚回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好心”提醒道:“二哥,天黑了,路走稳点。”
姜仲台还没缓过神来是怎么回事,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扑空的手,再抬眼看向桑楚时,她已经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远。姜仲台面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叫道:“臭丫头,敢戏弄我!你给我等着!”
桑楚困意渐起,乏味地打着哈欠,路过后花园时迎面正好走来的是姜伯亭,看他步履匆匆的样子似是准备外出,姜伯亭诧异看着归来的桑楚,“你怎么回来了?我正准备出去寻你呢。”
桑楚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人这么实诚,她以为他说的送姜望兰回府再出来找她,不过是客套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心想看来这偌大的相府,也并不是无一人在意姜灵韫的。于是她看向姜伯亭,带着客气的笑容说道:“逛完了,身子有些累了就回来了。”
“咕咕~”桑楚的肚子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叫起来,姜伯亭难得露出亲和的笑容,接着道:“我本让厨房准备了些吃的留作消夜,既然不去灯会了,那我就让他们现在把吃的端过来吧。”说着,姜伯亭叫来两个家仆吩咐了声,家仆连连颔首然后领命退下。
姜伯亭又回过头来看向桑楚,盯着对方月光下清冷的面容,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些什么,迟疑半天又闭上了,桑楚敏锐察觉到此时微妙的气氛,她一直有这样的感觉,从回相府至今,府里每个人对她的态度都是不冷不淡的,甚至颇有敌意和不屑。就算是姜灵韫的亲爹,也没见得有多大热情和照拂,要说稍微有点人情味的,除了那个老管家忠伯和姜夫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对姜灵韫稍微有些不寻常的特殊对待。
看着姜伯亭似乎一直有话想和自己说的样子,但每每又欲言又止,于是桑楚索性打破沉寂,主动开口直言道:“大哥似乎有话要同小妹讲,但说无妨。”
晚风渐起,拂过二人的脸颊,五月底的上都微微有些湿热,夹杂着些许黏腻。姜伯亭不禁有些晃神,面前女子的干脆与直爽,果然与这湿热冗杂的上都城,格格不入,也许,她不该回来上都蹚这浑水的。
姜伯亭叹息道:“唉,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多年不见,灵韫与为兄生分了许多。不过也怪不得你,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当年没有保护好你,要不是那件事,你也不会被父亲送去广江,一待就是近十年。”
那件事?抓捕到关键信息的桑楚眼神锐利起来,她的目光落在花园里的一处无人的亭子里,抬头看向姜伯亭指着那处亭子,微笑道:“不如我们去那边坐着聊吧,一直站在这里说话也不太方便。”
姜伯亭顺着桑楚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应了声“好”。桑楚自然是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心里愈发好奇,关于这兄妹俩过去的故事,凭姜伯亭与自己这短短半天的交集看来,他倒不像是一个会阴处给人使绊子的小人,不过人不可貌相,是友是敌,待会应该就有结论。
坐下来后,皎洁的月光透过亭台旁的柳树,洒满一池清辉,桑楚瞧了一眼离亭子颇近的池塘,初夏将至,塘里已开始长出绿色的嫩荷叶,此时荷花还出于含苞待放的花期,羞羞然如豆蔻女子。
先发制人而先胜,桑楚并不清楚以前姜灵韫与姜伯亭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先手出击问起,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出于被动的情况下要好。于是她装作什么都了然于心的样子,淡淡问起:“大哥所言的那件事,为何多年过去还不曾忘却?”
“你还记得这处亭子吗?”总是表现坚毅沉静,沉着个脸的姜伯亭,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原来也会有这样柔和的一面。
桑楚与姜伯亭对面而坐,听到他的话,这才仔细端详起这处亭子,思量着该怎么去回应他,在她视线的右侧,清冷的月光刚好洒落,斜斜打在那根红漆得有些年头的柱子上,不仔细看不会发现柱子的下半部还刻了字,但是歪歪斜斜的,实在是认不出写的是什么。
桑楚并不知道这几道横七竖八的字迹代表着什么,于姜灵韫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这时刚好几个家仆端着吃食小酒过来呈上,为主子们倒满酒备好菜后,很识趣地悄悄退至亭外守着,静待吩咐。看着斟满酒的白玉酒杯,桑楚举起酒杯作幽怨状一饮而尽,带着埋怨的语气答非所问,似是而非地说道:“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记不记得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桑楚的此番话语,姜伯亭更显愧疚,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当年你才2岁,阿母去世后,你就常常自己一个人来这片池塘,望着满池青光荷发呆,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唯一能说上话的也只有我,和你的乳娘孙嬷嬷。”
桑楚静静听着,也不插话,此情此景小食美酒,正是推心畅谈套情报的好时机。
“也不知道那天为何孙嬷嬷没有在你身边照看着,我在屋子里就听到丫鬟着急忙慌地满园惊呼你落水的消息。说来也是怪了,刚好你落水的地方就在我的院子旁,那日的池塘冰的很,就算是我的水性,也差点没在那池里。”说完,桑楚注意到姜伯亭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右膝。但是他仍是笑着,没有丝毫怨怼,给桑楚夹了道菜在碗里,继续回忆着说道。“后来你醒了,就天天来这亭子里,什么也不做,就蹲那划那道柱子,明明还未上学堂大字不识一个,却和我说你写的是长兄如母四个字,哈哈哈哈真是太荒唐了。”
男子爽朗的笑声响在静悄悄的夜里,桑楚却听不出丝毫喜悦,仍是静静地看着他诉说着,如今只有他记得的往事,眼里微微有些动容,姜灵韫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来怀疑自己曾深信不疑的长兄戕害乳娘的。
“阿母去世后,世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大哥你和我的乳娘孙嬷嬷了。”桑楚目光炯炯地看着姜伯亭,顿了顿道:“可是嬷嬷遇害,你为什么不救?”
姜伯亭诧异得愣了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灵韫,我知道阿母去世后,你一直将孙嬷嬷视作亲母看待。纵那年我还年少,也深刻记得孙嬷嬷出事的那天,事发实在蹊跷。”
姜伯亭表情凝重,看着桑楚背后的池塘,慢慢道来:“我不知道孙嬷嬷究竟是得罪了何人,为何会被人下此剧毒,只得交予郎中重金,帮助嬷嬷恢复五识,也许这样就能知道真相了。只是当我隔天再去找那郎中时,却有一群官兵围住了他家,不许闲杂人等接近,问了左邻右舍我才得知,郎中暴毙家中。”
闻言,桑楚侧目,沉静下来思考着前因后果,她记得那时在广江寺里听姜灵韫口中所述,是大哥收买郎中加害孙嬷嬷。可如此听下来,姜伯亭给郎中一袋银两,并非是买凶害人,而是为寻良药救治病入膏肓的孙嬷嬷。
桑楚雪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这个高大壮硕的男子,看他面目凝重,语气诚恳,不太像是能说谎的样子。只听姜伯亭转眸看向桑楚,继续道:“那时候我就猜想,有人害了孙嬷嬷,有人不想她活,但究竟是何人所为我却无法得知。不过,从你2岁无故落入冬天的池塘,到后来你房中的丫鬟接二连三失踪,再到你的身子愈发娇弱,种种怪事之下,我愈发觉得父亲当年将年幼的你送至广江寺静养,是正确的。”
说完姜伯亭顿了顿,沉静稳重的脸上少见地带了一丝肃然,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探头靠近桑楚压低声音继续道:“也许那些巧合不是意外,背后行凶之人的目的或许不是孙嬷嬷,而是她身边年幼的你。”
桑楚颦眉微皱,一双如春水明亮的双眸此时深邃如渊,淡定地回道:“我知道。”转眼,又悄无声息掩住情绪,面上潺潺的笑意似要融入柔和的晚风,姜伯亭错愕地望着没丝毫没有波澜起伏情绪的桑楚,她太过淡定,居然没有一丝意外。
“所以我选择回来。”桑楚唇角微扬,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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