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封信

桑楚微笑着看了这个名义上的大哥一眼,单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他继续满上,又给自己倒上一点,不急不躁地说道:“无牙方丈曾与我说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世间的任何事物总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自然,死的时候也意味着生的开端。小妹在广江的这些年,想明白了很多事,大哥不必心怀疑虑和担忧,有时候靠近危险也未必不是一种新生的可能。”

真的说过吗?自然是没有的,这句话是她以前在西北的时候,偶从古籍上看到的一句道家真理,她自认为,齐物论在这吃人的世道很是受用。如果自己都想不开,那也没有人可以帮助自己走出困境。

姜灵韫的困境如是,她自己的血海深仇也如是。

姜伯亭无由心头一颤,面前这个曾经无依无偎的幼妹,如今似乎已不再需要他人保护,她的自信从容为自己装束了一层厚厚的保护色,起初他总是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这个妹妹,她的一举一动都与自己记忆里的完全不同,但听她说起寺庙的经历,对自己的提问也能对答如流,倒显得是他想多了。

十年很长,自然也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

对这个话题,姜伯亭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但还是不放心地提醒一句道:“除了府里的事,为兄最担心的,还是那广衍王。”

“此话何讲?”桑楚来了兴趣。

“当时望兰也在,所以在戏堂里没有和你说太多,其实在望兰被退婚前,广衍王还与官场里的其他世家大族的贵女们约定过婚事,但都被退掉了。”姜伯亭面色凝重道。

桑楚向来以为,皇室婚姻就是政治,虽是一纸单薄的婚书,但却关乎权利的巩固和宗族党派的亲疏拉扯,如今听来怎么还有些儿戏?“你是说,是广衍王退掉了那些婚事?”

“准确来说,是广衍王被退婚,大约一年前开始,陛下开始给广衍王指配婚约,一开始当着众卿的面将万国公的孙女指配给广衍王,可在婚事将近的时候,国公府却突然有了白事,祖上传统称三年之内无法举行红事,也无冲喜一说,于是与国公府的姻缘就此作罢,”姜伯亭叹息道。

大概是听入了神,桑楚觉得这事看似很合情理,却又有着一丝反常,于是好奇问道:“国公府的那白事,请问是哪位作古......”

“万国公。”姜伯亭面色平静无波澜,看向桑楚徐徐道。

“只有这一桩事也就罢了,上头只当是国公大限已到,对下稍表慰问按喜丧葬了。蹊跷的是后面陆续指婚的几家贵胄,太子太傅郭环安次女,审计院院长子侄李氏,范阳大将军之妹范氏,都一一主动前来退婚,无一例外。”姜伯亭稍稍停顿小抿了一口酒,继续道:“自古以来皇上亲自赐婚,无人敢违抗皇命,但无奈每一次退亲的理由都让人无法拒绝,皆是因为家中突发白事,不是直系亲人去世,就是新娘子本人无故患上重病。”

按漠云国传统习俗,丧葬期间若想再办喜事,只能等守丧期满三年后,且没有七日内冲喜一说,毕竟这是个以孝治国的国家,任何人生大事摆在孝道面前,都举足无重。所以那些因家中突发白事而退婚的理由,看来也合情合理。

“直到这门亲事排到了我们姜家。”姜伯亭的语气十分低落。

“我没记错的话,广衍王殿下还未及弱冠,应是不急着成亲吧?是什么原因一定要急着成婚?”桑楚问出心中疑惑,现在听来,似乎与广衍王成亲的对象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要快点成亲。

“灵韫,你久居广江有所不知,一年前的广衍王,还是挺恶名昭著的,看上哪家姑娘,便要把人家接入王府纳为小妾。而与万国公家的亲事,听说也是广衍王私下里亲自向陛下求来的,只因探春宴上对万家小姐一见倾心,便不得忘怀。”姜伯亭将广衍王的过去娓娓道来,不等桑楚开口,他继续补充道:“不过临近婚事不久,广衍王却在一次皇家围猎中受了重伤,醒来后就性情大变,好似变了一个人。礼部那帮人以为,是因广衍王没能与佳人喜结连理而性情大变,于是为讨好广衍王,仍不停为其婚姻大事向陛下推荐合适的世族贵女,后面就是你现在所见到的这个局面。”

“父亲他也欣然接受这门婚事?”桑楚听完问道。

“父亲他......喜不自胜。”姜伯亭沉声道,“即使前面与广衍王结亲的人家,死的死,病的病,但是整个上都欲与广衍王攀亲带故的世家大族,仍数不胜数,他们认为,那些意外不过是那些女子无福消受,若能与广衍王结成亲家,全族上下都能直步云霄,这是多少王公贵族求都求不来的好事,父亲自然也是这样想的。无奈结亲的事八字还没一撇,望兰就被吓坏了,后来大娘的母族来人跟父亲提醒,称陛下当初只是说与相府结秦晋之好,并未严明是府里的哪位小姐。”

“所以这事就到了我这个不足为道的三小姐头上。”桑楚笑道,“娄家的人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看似那么玄乎的事,但事出无常必有因,很明显是高长离自己做的局,不过是人为罢了,怎么到了那些勋贵眼里,却是那些女子们无福消受?真是荒唐!

桑楚内心嗤之以鼻,表面却还是笑着道:“大哥是担心我会像曾经与广衍王结亲的那些贵女们一样,落得个短死的下场?或是给家族带来不幸?”

姜伯亭沉默不语,桑楚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毫不在意地慢条斯理道:“大哥莫杞人忧天,小妹自小吉人天相,命硬得很。”喝完最后一口酒,桑楚缓缓起身,一身绿衣风中轻动,月光落了她一身,带着与生俱来的英气,“今夜一谈甚欢,但时候也不早了,小妹有些疲惫就先回房歇息了,大哥请便。”

姜伯亭点头,接着便吩咐一旁静待指示的家仆,送桑楚回禅心斋。

穿过古树回到熟悉的院落,荒败的蒿草皆已除去,虽然地面光秃寥无花草芬芳的生机,但总比昨夜刚回来的景象要好上一点,踏进门槛的那一瞬间,桑楚微微侧目,遣散身后一直跟随的家仆丫鬟。“你们都出去吧,屋内不必留人服侍,我不喜欢热闹。”

下人们面面相觑,露出颇有些为难的神色,此时,其中一个穿着稍微精致一些的大丫鬟尖声说道:“可是三小姐,夫人吩咐我们要好好服侍您,万一疏离职守夫人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要被罚扣俸禄了。”

桑楚微微歪头侧目,眼里的寒光直视过来,让人不由得一哆嗦心生怯意。回话的丫鬟立马低下头不敢再生违抗之言,诺诺答道:“我们这就退下,请三小姐好生歇息。”

待下人们一一退散,门被合上,离开的脚步声渐远,桑楚垂手而立,冷冷开口:“谁?出来!”

从梁上的方向飞过一个不明物件,桑楚一个飞速转头躲过袭击,眼疾手快地两指稳稳接住,定睛一看是一小团纸条,再看向梁上的动静,那隐匿之人已消失不见,只留下被搬移过的几瓦砖,露出银惨惨的月光打在屋内。

好快的身手,不留一点瓦砾声响便能脱身而退,桑楚暗自唏嘘,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空明阁的手笔,看着头顶的这片惨白,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明天找人来屋顶上加固一番了,毕竟她是真的不喜欢在自己的私密住所,被人总是以这样毫无**的方式传信。

为确保外面无人,桑楚走到窗前,左右扫了一眼轻轻关拢窗子,转身拉开桤木椅子坐在桌前,借着桌面的烛光仔细看着手上的这一卷纸条,显露出苍劲有力的短短几行字:三日后赴燕射宴,借机寻衅苍王,而与广衍王谋。切记勿有肢体接触。阅毕请毁。

桑楚看完便将纸条放于烛火上方,纸条遇火渐燃,刺眼的光亮将秘密啃食殆尽,只剩一团余灰。

“真是想不通空桑这是几个意思,有指令下达飞鸽传书不就好了,还差人专程送来。不过,信上提到的燕射宴......”桑楚重重躺回自己的暖塌,双手枕着脑袋,皱眉思索着今晚突然造访的空明阁来信,喃喃自语道,“听上去像是和骑射有关的宴会?让姜灵韫一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去这种场合,也不怕会惹人生疑?”

想着想着,桑楚突然后知后觉,想起信上更重要的核心信息,一个激灵弹身而起!!

“寻衅苍王,与广衍王谋?这是叫我去那个什么宴没事找事,还要和广衍王攀关系??”

桑楚一头黑线,想了又想又躺下身子,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两腿交叠晃悠着摇来摇去,“算了,睡醒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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