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漠云那时还是个势力极微的小国,文不及异族,武不及风来,唯有气候和地势这一块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因四季如春,有着丰富的森林资源和崇山峻岭的自然生态,所以这里成为了飞禽猛兽喜栖之地。
而漠云皇帝为提升国民的身体素质和骑射能力,便让礼部着手去张罗全国各地的“春猎活动”,因第一届春猎在燕水边举办,礼部那帮管事的人最爱鼓捣名字,索性给这场活动取了个方便流传的名字——燕射宴。
钟鼓既设,举酬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前来的贵族们,要在宴饮之时行射礼之事,最开始的几届,往往于“苑中”宴射,皇室宗亲皆参与,组织大家进行观鱼、赏花、赋诗等娱乐活动,后面逐渐开放至京郊、野外设帐,场地不限,人员阶级也不限。
康晟三十二年,是燕射宴举办的第十六年。
这种活动明面上虽是向全国开放的,但实际上能参与的也只有王公贵族们,寻常百姓哪有闲暇和雅致去鼓捣这些娱乐活动,忙着过日子都嫌时间不够,要说燕射宴的目的是强身健体,在老百姓眼里看来,每日的生活重担就足够锻炼体力了。
一大清早,宫中小太监们就抱着一堆衣物,半佝着身子,在尚衣宫和昭阳殿之间慌慌张张地奔来跑去,稍不注意就面对面撞了个满怀,踉跄着后退好几步,也不忘把怀里的衣物保护紧了。
“哎哟!一大早的,谁呀这是莽莽撞撞的,赶着去阎罗殿呢?!”老太监王月月尖着嗓子吼道,扶了扶帽子,拍打了下被摩擦的宫服,抬起头看向冲撞了自己的几个小太监,见是那位三皇子殿里的人,瞬间收起怨气,换上满脸的笑意谄媚,打圆场道:“哎呀老奴糊涂,没想到竟是三殿下宫里的。”
撞了王月月的小太监们都端着衣物低着头不敢出声,他们身前一个身着深红色绸缎宫服、看着稍微有些资历的青年太监,微微有些高傲地抬着下巴,清了清嗓子道:“王公公,宫里新来的小太监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莫见怪,不过,三殿下正急等着用这定制的骑装,若是怠慢了只怕大家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虽是道歉,但却丝毫没有道歉的语气,反而很是蛮横高傲,王月月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弓着腰让道连连回应着:“老奴明白,明白的。”说着,昭阳殿里的太监从他面前脸也不甩地迈着小碎步越过去。
“哎!刘公公,方才老奴口无遮拦,那话可别往心里去……”王月月有些心虚地看着刘公公,带着讨好的眼神。
刘公公一脸我懂的神情,淡淡说道:“刚刚,奴家什么都没听到,王公公放宽心,殿下那里也不会听到什么大逆之言。”
“多谢公公。”王月月忙不迭地弯腰,再直起身时,哪还有什么其他人,转眼就没影了,他立马松了口气,为自己方才鲁莽之言狠狠打了下自己的嘴,自言自语道:“我这张嘴!真是没个门边!该打!”
王公公身后的小太监王青惊讶地咋舌,虽说他入宫的时间也不长,但眼前带着自己的王公公好歹也是个回事监,总领新人的礼仪培训和在来客入宫时禀报的事宜,每个宫里新来的那些小太监们都归他管,各宫里的掌事宫女和太监们多多少少都会给他一份薄面,见着了也会恭敬问安,怎么刚才的这个太监,看着年岁也没多大,居然如此嚣张跋扈。“王公公,明明是他们冲撞了您,您怎么反而还委身道歉呢?”
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王公公皱了皱眉细声道:“宫里的事,不该问的别问,跟着做就好了。刚才那几位,以后见着了也躲着点走,知道了么?”
“是。”王青低头诺诺道。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桑楚在相府懒散待了几天,每天总有不同的拜帖送过来,都是上都里的一些贵族小姐们听说她就是未来的广衍王妃,都想要结交她,但因为她遣散了院里的所有丫鬟家仆,那些拜帖自然也是无法送进来的,只能堵在那些丫鬟们手里无法送达。
桑楚以为拦住这些不去就好了,但她没想到来这燕射宴的第一坎,居然还得应付这些王公贵女们。看着大哥给自己的上都贵女名单正头痛的桑楚,听到马车里那嗤之以鼻的冷哼,这才注意到马车里一同前来的还有这位呢,明明是来燕射宴,却打扮得如同去往探春宴赏花的姜望兰。
“妹妹今日这幅装扮,甚是精彩,是要去缔结姻缘?”桑楚笑着问道。
听到桑楚如此明知故问,姜望兰立刻怒了,反正马车里只有她们二人,大哥和二哥早早就去猎场准备了,她也不必继续装作姐妹亲热的模样,直接冷着眼蔑视道:“姜灵韫,看不出你的矜持大方也是装的,在爹爹阿娘大哥面前,可没这么尖酸刻薄。”
“彼此彼此。”桑楚只是打从内心里觉得姜灵韫的这个幺妹实在有趣,人前人后两幅嘴脸,在她这里也算得上真实,总好过那些不知是敌是友的复杂人性。也许是在外面总得时刻警惕提防着,在姜望兰这里,她居然反而能轻松一点,毕竟她的伎俩实在儿戏,算不上什么威胁,应对轻而易举。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就是今年的燕射宴开放了,允许女眷入场一同参与,你就想趁此机会,吸引其他男儿青睐,而以「什么两情相悦,求广衍王成全“之说为借口,与广衍王取消婚约。”
桑楚一副看戏的神情看着喋喋不休自我脑补的姜望兰,“嗯,继续。”
姜望兰很是懊恼桑楚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好像说什么都不足以让她生气和在意,而自己却总是因为她的回应,而火冒三丈,却又不知如何应对。
“你的这幅如意算盘可别想了,就你,一个窝在乡下的村妇,别说骑马射箭了,怕是当马牵到你面前时,就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了。”姜望兰嗤笑,继续道,“我自是坐在观台上,等着看姐姐好戏呢。”
“那你就坐稳看着好了。”桑楚眉眼弯弯,转头看了一眼外面,马车慢慢停下,大大的“猎”字旌旗挂在高台顶上,于风中猎猎摇摆,一片绿意映入眼帘,她嘴角微微勾起,看向姜望兰说道:“到了,装好了,可别露馅。”
车帘被桑楚从里面掀开,露出野外刺眼的白日光,姜望兰立马换上一副言笑晏晏的闺秀模样,温柔可亲,扶着家仆踏着准备好的台阶,一步一簇地下地,随后,桑楚也跳下来。
见自家的两位妹妹下轿,大哥姜伯亭立马走过来,手里还牵着一匹上等好马,在她们二人面前站定后,沉声说道:“这里是郊外猎场,连山里毒虫猛兽甚多,你们就只在观台上观礼就好了,可别到处乱晃。尤其是你,灵韫。”
听到姜伯亭的点名,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桑楚这才注意到,从自己下轿开始,已吸引来了不少目光聚集过来,衣着鲜丽的小姐公子们,似有若无地往自己这边看来,左右相觑,不知道嘀咕着些什么。
桑楚环顾了一圈这里的布置,来之前就做好功课了,听府里的管家忠伯说,历年的燕射宴场地都会变化,今年轮到了离上都不远的连山,因为今年是允许女眷入场的第一年,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和往年只有男子参与不同的是,这里会设置观台和围栏,以及设有禁军侍卫护佑女眷们的安全,以防被围住的那些飞禽走兽伤了贵人们。
观台顾名思义,就是一处坐上去观景观礼的高台,铺有点心小食,婢女服侍左右扇风采凉,王公贵女们大可于此安享,嘉饮作诗。
听忠伯讲完历年规则和今年的变化,桑楚心想闷闷想着,这不就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吗?虽允许女眷入场,却又专设席位让她们端坐于台上,而不是同去围猎骑射,摆明了是让上都的男儿们打猎表演给台上的佳人们看的。
说不定哪家两人看对眼了,一门喜事就此结缘。礼部都省了替勋贵们谋缘的差事。说到为何礼部还管这“结缘红娘”的差事,还得托广衍王高长离的福,现在他与相府女公子的婚事临近已不足一月,按前面的所有意外来看,原本与其结亲的女子,此时应该就已经或薨或病,如今看来,左相府里一切安好。
莫非真是天定良缘?
也不知是谁将这个“广衍王与左相府三小姐乃天定良缘”的消息传开,再接着上次荣戏堂,广衍王盛情邀约姜三小姐却被拒绝一事,上都里更是有坊间杂谈说,广衍王殿下这是遇到命定之人了,但也有眼红此门亲事的人,听说久未经世的姜三小姐会来此届的燕射宴,一不会骑射而不懂燕射宴的规矩,这些人或好奇或以看戏的姿态,都等着看她是否真的会出什么意外。
一时间,燕射宴里挤满了王公贵族等着看好戏的公子小姐们,这一届,不再是武人的专场,而是整个上都名贵云集的聚集地。
桑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绣着云蟒纹的青墨骑装,心中蓦然了然,台上的那些小姐们,各个都如姜望兰一般,穿着常服,并未着骑装,而自己这一身装扮摆明了是要上场骑射,而非安静坐台上,想必他们都期待着自己弄出点什么事端来吧。
正想着,突然一道冷厉的男声穿透一片杂乱喧嚣远远传来,“今年居然这么热闹,尔等俗子居然不穿骑装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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