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在妙欲城中转了好几圈,这短短的几日里,她已经将内城中一半的酒楼商肆与民居巷子都走了一遍。
令她意外的是,内城与外城的情形简直天差地别,内城街道之上不论黑天白日,皆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集市热闹兴盛,供人娱乐的野市中欢呼叫好声不停,茶楼花楼错落应接,无论是哪一间商店铺子,其中价值连城的古玩珍宝,香料药材,衣冠首饰,无一不是上乘。
街道两侧种满了参天的仙子玉兰,这些玉兰树又好似藤蔓一般,枝干长势难以阻挡,攀着城墙向上蔓延,一片片地覆盖在城楼屋顶之上。
现下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树上坠满了大个的花苞,如今望上去便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若是花开之时,城中更是会犹如春日落雪,白棉盈裹。
灵力术法化形的锦雀游鲤,撞散在密集的行人之间,犹如炸开了一朵朵烟花,醉生梦死的酒客倒在楼栏街角,金尊玉杯歪碎在地,击地声清脆悦耳。
内城之中的主道通向着位于妙欲城中央,那新城主上任时兴师动众建成的喜神殿,被无数繁华所包围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其中不供奉戥喜神佛,只是作为一处居所,供城主与他夫人居住。
千尺高楼看上去恢宏大气,墙壁上灵兽云纹精美绝伦,连红石砖瓦都有精细的雕刻纹样。
因着修建时方位与角度都很合适,所以午时的日光能够不偏不倚地照耀在宫殿大门牌匾上的喜神二字之上,明明是为了显示出藤族王族的威严的设计,却让人觉得有些荒谬与可笑。
这算是哪门子的喜神。
珍珠在唏嘘感叹之余,将感应到的那奇怪灵力波动之中格外强的几处记了下来,打算标注在图纸上,看看能否找出些规律来,早日发现那灵力的源头。
现下她正在琳琅楼自个的屋子中,一边端坐桌前在一张地图上涂涂画画,一边不断偷瞄一旁站着的人。
珍珠偷看得愈发正大光明,甚至直接仰起头直勾勾的盯了过去,屋中的两个人不发一言,中了邪般地对视了一盏茶的功夫。
珍珠认输,她再也画不下去,将笔缓缓放下,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努力笑得友好和善,小心翼翼地问道:
“婴苛,你口渴吗?你喝水吗?”
对面站着的女子摇了摇头。
珍珠面色痛苦,脑袋无力地垂下,额头“砰”地一声磕在了桌面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婴苛,你说句话吧!
她捂着脑袋幽怨地抬起头来,心中泛起一股无力感。
几日前她与鹤古自早市上回来之后,婴苛便来了,起初她还很高兴,虽不知婴苛来此所为何事,但终于有个人可以与自己说说闲话聊聊天,两人能一同结伴在妙欲城中走串,一边闲逛一边调查,她还可以带婴苛去看街上卖的稀奇小鸟小虫,杂班子戏,去吃炉饼、山楂蒸,买首饰零嘴,就像从前与阿姐一起时一样。
珍珠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想象之中,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她高兴的太早了。
不知为何,婴苛自打来了之后一句话也不说,不论珍珠问什么问题,除了点头或者摇头,回答皆不超过两个字。
就这么站在一旁干看着她,从早看到晚,仿若是个木头桩子,杵在珍珠身后一动不动。
一直到那日入夜,珍珠刚刚躺下盖好了被子,黑暗之中便看到自己的榻边站着一个人,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一脸茫然地坐起身将烛火燃了起来。
看到婴苛的那一刻,珍珠像是被人一刀捅进了嘎吱窝,又痛又想笑。
她双目怔怔,垂下脑袋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好半天,终于恍然大悟,为这一切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婴苛是假的,是琳琅楼幻化出来的。
她盯着身边那人,沉默着将烛火熄灭,燃起,又熄灭,又燃起,再熄灭,再燃起……此时若是有谁站在外面往琳琅楼的方向看,就会发现有一扇窗正一闪又一闪,好似抽了风。
可来来回回点了十多次灯,婴苛仍旧站在那,她只是皱了皱眉,目光之中浮现出了一丝困惑。
怎么眼前一会儿亮一会儿暗的?
她患上眼疾了?
珍珠渐渐意识到这并不是幻境,她失魂落魄地看着站在榻边的婴苛,百思不得其解,两个人就这样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直到第二日的天亮。
日头渐渐升起,温暖的晨曦洒在珍珠苍白的脸上,她看似还坐在原处,实际上走了有一会了。
整整三日,珍珠只要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婴苛,不论去哪,婴苛都跟在身后,就连睡觉她都要在旁边守着。
她实在顶不住那样直勾勾的目光,成日坐立难安,被盯得浑身难受,饭都吃不下一口,且这三日里,不论珍珠耍什么花招,装晕还是装死,婴苛都无动于衷,甚至连眼都不眨一下。
她每次都只能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继续往前走。
虽然问题没有被解决,但是她的风评成功被害。
想到这,珍珠欲哭无泪,她再也忍不了这要命的气氛,抬手将一个干净杯子拿出来,举着壶倒满了热腾腾的茶水,想要再劝婴苛喝一口。
她忙着思考,一个走神手没拿稳当,不小心将茶水泼出来了一些,洒在了杯子旁边。
珍珠对于这零星的茶水点子并没有多么在意,将茶壶重新放回了桌子上面。
可突然,婴苛浑身僵硬,肉眼可见变得越来越紧张,好似如临大敌,她瞳孔放大,默默攥紧了拳头,咽了咽口水。
珍珠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握住一旁翻云的剑柄,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好强的杀气。
在她发愣的片刻,婴苛迅速抽出怀中的帕子,飞快地上前将桌面上的那几滴茶水擦掉,而后将帕子塞回衣襟里,转眼间又退到了桌旁。
这一连串动作电光石火,竟然只在一瞬之间,快到让人怀疑方才那样的异动只是自己的错觉。
婴苛满意地看着重新恢复整洁的桌面,嘴角向上扬起了一点点。
那样风雨欲来的绝顶压迫感瞬间消失,连两人身旁的空气中都带上了些舒心和轻松。
珍珠更加摸不着头脑,她松开了剑柄,继续艰难地开口劝她:
“婴苛,你喝口水吧。”
“无妨。”
“那你要不要坐一会?”
“不用。”
“婴苛,你若是遇上了什么困难,你只管说,我一定帮你。”
“没有。”
珍珠无计可施,她将杯子又向婴苛的方向推了推,无奈地问她: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成日只是站在这?”
杯子中的茶水在她的动作间又泼出来了一些,婴苛忍不了一点,见状立即又抽出怀中的帕子将桌子上洒出来的水拭净。
珍珠又等了一会,仍旧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她刚想伸出手来将杯子再推一推,婴苛痛苦地闭上了眼,急忙开口打断她:
“公子让我与你一起。”
“昭未央宫宫规第一条便是,宫中之人,唯公子之命是从。他说让我与你一起,但是没说让我做别的。”
珍珠听到她一口气说了四十五个字,感动地眼中泛上了些泪花。
但她随即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借着动作挡住了自己现在有些狠毒的眼神,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鹤古你个杀千刀的。
你完蛋了,你晚上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珍珠眼珠子转了转,一下子便明白了婴苛这几日里的做事逻辑,她仰起头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脸不红心不跳地讲出自己的歪理:
“你家公子虽然没说可以做,但是也没说不能做呀,所以你喝口茶,坐下歇一歇,躺床上睡一觉,与我说些闲话,与我一起看戏听曲,再吃些零嘴小食……这些怎么能算是违抗了他的命令呢?对吧?”
婴苛听到她的这番解释,表情变得有些困惑,似是陷入了纠结之中,在心中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后,她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坐在桌前,将那茶拿起来喝了一口:
“你说的也没错。”
珍珠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地再凑上前去一些,问出了这几日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婴苛,你当初是为什么入的昭未央宫?”
婴苛听闻此问,捏着杯子在脑中来来回回地翻了翻宫规,发现上面并没有禁止墨玉向旁人提起入宫缘由的这一条,这意味着她可以自己选择说或者不说。
婴苛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犹豫了一下,又转眼看向面前的那一杯茶,回答了几个字:
“无处可去。”
珍珠纳闷,鹤古曾经说入宫之人皆是有求于他,被他拿住了**才会听命于他。
可婴苛无欲无求,却仍旧留在昭未央宫之中,做着这刀尖舔血的死士,怎不去其他地方寻一份更好的差事?
她琢磨了一会也没能想明白,抬手给婴苛的杯子中添了些茶水,这次她的手十分稳当,不偏不倚,没有撒出去一滴,珍珠放下茶壶,继续发问:
“你这么厉害,为何无处可去?”
“这天底下的人好像都有事情可做,但我没有。”
婴苛看着杯子中满满的快要溢出的茶水,赶紧低头凑在杯沿喝了一口,随后在珍珠灼灼的目光之中讲起了这段稍微有些长的往事。
身体状态不好随缘更新,再次感谢你来看我的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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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婴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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