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
不知是叫谁瞧好了,但所有长眼睛的都瞧见了。
白苏把那断剑插入水中,大喝一声“化”,顷刻间金光大盛,眼前尽是天崩地裂。
她站在积水中央,蹄形的地牢将她环住,金光便以她为中心爆破开来,炸溅一地潭水。血雨倾盆,远不似先前那般和煦,而是针尖、是利剑,万箭齐发,飞速冲向地面。
有妖怪来不及哀嚎便一命呜呼,但更多的是被箭雨刺得千疮百孔,止不住伤势流血而亡,或者活活痛死。
金光刺眼,白苏看不清那些他们的表情,只听见一声又一声悲鸣、痛呼,甚至是谩骂,她默默站起了身,从袖中唤出一物。
“你怎么还随身带……金空钵!?”系统瞪大了眼睛,“你哪来的?”
“从宗澜生身上顺的。”
“真有你的。”系统抽了抽嘴角,却见她并没有使用的意思,只是撑开飘在头顶。
“……这可是上乘的防御类法器,每天都有专人擦拭防止落灰,多少人一辈子也摸不到一次,你居然拿来挡雨?”
系统打了满屏的问号,只是此时的吵闹与地牢中的惨状比起来已经不值一提,它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叹了口气:
“唉……好吧,总比淋湿了好。”
白苏淡淡地“嗯”了一声,站在钵下一言不发。
任务就要完成了,虽然曲折,却没费太大力气,甚至无须亲自动手。
但她却全然没有轻松畅快之感,也没有感到一丝的成就与欣慰,即便这些妖怪或曾作恶多端、或真罪该万死,她也没有生出一丝替天行道的快慰。
“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不知道。”
以前她也玩游戏,但打败boss游戏通关的时候,她的心情不是这样的——沉重,郁塞,甚至愧疚。
以往创作时,她一直认为血雨腥风是一种夸张的手法,凡是主角,随随便便即可伏尸百万,轻轻松松便要流血千里。
可真身临其境了,却无端觉得造词之人心境恐怖。
号啕声渐弱,她没听见那几只大妖嘶鸣,但他们已然死在了这场沉默的雨里。雨中是她的血,也是妖怪的血,腥气弥漫,分不出彼此。
“任务进度800/800,你完成了【支线任务】:血统的秘密,恭喜你!”
电子音正式了起来,播音腔里带着并无感情的喜悦,系统掉线片刻,重连之后欢欣雀跃:
“耶!圆满完成任务!吼吼吼可以回去睡觉噜~”
白苏仍情绪不高,兀自收了金空钵,戴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你到底怎么了?”系统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
在它算法里,这份支线任务的难度要评到四星级,要知道,大部分四星级任务至少需要达到高阶才能触发,能这么顺利地完成已是难得。
“是金空钵有什么问题吗?”它忐忑地问着,又从资料库里调出了相关介绍一一排查。
“没有。”
白苏垂下手,“结束了就回去吧,外面还有个更难对付的。”
“怎么出去?”她趟着水前进,走得有些吃力。
不知是不是用了灵力的缘故,积水似乎变深了,淹过小腿,伤口隐隐作痛。
她就着水面上透过的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的八方都有暗门,门上刻了两仪纹,是奇门遁甲之类的数术。
生门在艮,为土、为阶,她面前的门在东北方的台阶之上,应该就是生门,可她推了推面前的门,石板纹丝不动。
“开不了的,这门用法术封上了。”
系统说着调出另一处画面,“本来我们可以从之前的入口出,但外面打得太激烈,入口已经被水淹实堵死了。”
“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援兵比预想的到得要快,白芷和柳子芩都来了,连内卫也出动了。”
它语速很快,但并不见着急,似乎是早有预料,驾轻就熟道:“宿主,算法推荐你躲进西南方向的暗室,安全可靠且离这里有段距离。你在那里等待道盟的人救援,我会把你的生命体征暂时调到休克状态,没有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有没有plan B?”白苏敲了敲石板,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等那日然来救你?”系统的语气也不甚确定,甚至也质疑起算法推荐的结果: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选项呢?他到底跟这项任务有什么关系啊?”
“是很奇怪。”
白苏放下手,顺着石门坐在台阶上,仰头打量着四周。
月食已然过半,牢顶的水门透出的光亮越来越强,隐隐约约地,照着几扇门的轮廓。
牢内已空无一物,湖上的打斗也被隔绝,习惯了嘈杂声的耳朵此刻居然有些不能自适。
“你好好考虑一下,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了,别栽在收尾上了。”系统的声音成为空旷里唯一的回应。
白苏轻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她实在是累了,从睁眼开始就紧绷神经,乍一放松,疲累便溢了出来,顷刻将她淹没。
以前连续加班、伏案到天明的时候总会羡慕游戏里的人物,生而自由,无忧无虑,不用为生活奔波,怀着一腔热血就能仗剑天涯。
那是一群少年意气的侠客,有别人求之不得的天赋,更有别人求之不得的气运,无论如何逆境,总能逢凶化吉。
有主角光环真好。
她以前这样想,如今依然这样想。
“下次我一定不把自己的名字起给一个npc。”
“什么?”
“没什么。”她睁开眼站起来,转身面向石门,贴着那扇门的边缘细细摸索着什么。
“别试了,这扇门密不透风,连只蚂蚁都进不来。”
系统没听懂她的自语,再次弹出湖外的画面:“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他们大约三分钟后到达,宿主如果觉得无聊,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终于摸到了什么东西,白苏拔下簪子,顺着门边挑落门缝里的沙砾:
“我还真能打开。”
系统仍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开错了门会没命的,而且八卦门要咒语才能打开,难道你知道?”
“记不起来了,”她不紧不慢地刮磨着一处孔隙,略带敷衍:“但不重要。”
她把发簪插进刚刚露出的孔隙中,话音刚落,便听咔嗒一声,石板后嵌了半寸。
在系统的震惊中,沉重的石门迅速下落。
“等等……你怎么弄开的?!”
“撬开的。”
“?”
系统一时无言以对,没想到解决最复杂的问题却只需要最简单的方法。
它真想发个扶额苦笑的熊猫头,但只能打一串颜文字:“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不多,这就来了。”
高台崩坍,汹涌的水流迎面冲来,呼号着挤占了地牢。
撬锁让八卦门的机关失去了平衡,符术阻挡不了湖水,地牢就要淹了。
“哈哈,谢邀,已逝用,尸体暖暖嘟……咳咳咳我进水了,555系统我不会游泳啊TAT”
“先停一下,你有点吵到我呼吸了。”
白苏一头扎入水中,湖水不深,隐隐能看到水面上光亮,可她已经极度虚弱,憋气之后更觉得心口闷痛,如钝刀割喉。
将近水面,眼前乱光一片,水波激荡,但打斗声几近于无。
“外面的人都死了吗?”
白苏伏在岸边,看着眼前的尸横一片,不可置信。
那日然是狠辣,但有最基本的底线和道义,不会无缘无故大开杀戒。
虽然她早已察觉他今晚实在异常,但没想到他会凶残至此,难道算法所谓的等待救援,就是等到他杀死所有人吗?!
“警报!警报!检测到玩家有死亡危险,请紧急避险。”
“宿主小心!背后!”
白苏撑着地翻了身,尖厉的风声掠过耳畔,光剑在脸颊上擦出一道血痕,直直插入身后的滩涂,轰溅一地碎石。
“快跑!!!”
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湖面,是宗澜生的声音。
白苏对他的出现倍感意外,这么安静,她以为他逃出生天了,不然怎么可能活到这个时候!
“你也太难缠了。”
光剑掉头往宗澜生的方向去,那日然眉间可见不耐。
他应当很少遇见这样难杀的妖怪,只是一回回地再生,偏又没什么本事,却怎么杀也杀不尽。
他似乎也厌了,不屑玩些猫捉老鼠的把戏,横刀脱手径直刺向他的胸膛。
长刀洞穿,白苏也支撑不住闷吭一声,跌倒在水里。
“真是双生蛊?”他眉间的阴翳稍稍消散:
“那你先吧。”
刀锋迅速退出宗澜生的身体,挂出一刃血色。那日然就站在原地,连手指都没动一下,脸上挂着阴鸷的笑意,目送那刀往白苏的方向飞去。
“警报!警报!检测到玩家有死亡危险,请紧急避险。”
系统警报比往常要更大声,但她被水草缠住了脚,根本来不及躲避。
白苏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刀尖刺眼的寒光,她已知这一刀会有多痛,现在只能赌自己不会被一击毙命了!
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痛意传遍骨髓,但刀没有落到她身上,透过手臂,她看见了宗澜生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她又看到了他垂死挣扎的表情,鲜血从嘴角溢出,利器从胸口穿过,他已经这样死了两次,也或许,是千千万万次。
“你……疯了吗!”
血红的刀刃抽离了他的身体,带出的血迹画成了一钩新月,正同天上红月一般。
霎那间,宗澜生也变成了一撮亮尘,落进湖水中消失不见,蛊虫重现,拖着一尾小灯混杂其中飘进来白苏的衣袖。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张狰狞的脸。
满是不甘,满是不愿。
“宗澜生……死了?”白苏颤声问,不知是问系统,还是自问。
他死了,她还活着,那说明当初自己种下的就是母蛊。
那他为什么要替自己挡刀,怕自己先于他死亡吗?可他的表情分明是挣扎的恐惧的,像那时疯魔般扑向她的牧牛女一样。
“解决了。”
那日然语调轻快,缓步走过来:
“轮到你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