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白苏。”
迷迷糊糊的,白苏听见有人叫她,但无论她怎么努力睁开眼,视野里都是昏暗一片,混沌如宇宙初开,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个来自亘古的声音回荡着:
“白苏,白苏。”
是梦魇,她察觉到了,但无法摆脱。
“系统,你在吗?”她试着呼唤系统,但没有得到回应,它的权限并不涉及梦境。
“你是谁?”
她再次开口,嗓音在无边的黑暗里反复碰壁、回响,替代了那个呼唤她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视野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身影,一身黑衣与环境融为一体,唯有脸色苍白着,毫无生气。
缚仙锁穿过琵琶骨,看不见起点,也看不见终端,似乎是从那黑暗里长出来的,要把这受刑之人永远拴在这里。
“……那日然?”她看清了他的脸,却又不确定,“你怎么了?”
她试着朝他走过去,“是你叫我吗?”
锁链中的人缓缓抬起头,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哀哀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无言中叹息。
“你来了。”
那个呼唤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等你很久了,去吧。”
“去做什么?”
她试着与黑暗中的人对话,却并没有得到回答,反而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唤出一把从未见过的剑刺向远处的人。
“做得很好。”
那声音又出现了,似曾相识,白苏感觉自己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怨怒,不知来自何处,但烧得撕心裂肺。
她的手染满了鲜血,她不知那是谁的,巨大的恐慌骤雨般落下:
“不……”梦里的她无助地后退着,天崩地裂,画面也开始破碎。
“宿主!宿主你怎么了!”
白苏从梦魇中惊醒,心脏仍狂跳不止。
“吓死我了,你终于醒了。”
系统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刚才我被自动警报挤掉线,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不过……睡得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白苏摇了摇头,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没事,做了个噩梦。”
“做个噩梦怎么会有生命危险,梦到什么了?”
“梦到……”她试着回想,却觉得头痛欲裂,只能依稀记得些碎片。
好像是梦到了什么人,离她很远很远,远到连靠近都是徒劳,但似乎有一把剑斩断他们之间的距离,霎那间穿透了他的心脏。
然后是什么?他是谁?那是哪里?
“想不起来了。”她痛苦地扶着脑袋,躺了回去。
“那就别想了吧,昨晚你太累了,多梦也是正常的。”系统安慰着,门外不知是谁又在叫她:
“白苏……白苏!”
“您先等等,二小姐正休息呢,我去通传一声……”
一觉睡到天大亮,也不知是何时辰了,外头闹哄哄的,昨天守夜的丫鬟高声嚷些什么,她拦不住那人,更追不上他,急得音调都变了:
“您不能进去,这不合规矩,这是小姐的房间……方少爷!”
门尖叫了一声,掩过了她的声音,刺眼的阳光涌入,白苏捞过被子蒙住头。
“别睡了……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
有双手晃着她,方陵游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快起床!”
“什么事儿啊……”
被噩梦惊醒,心中本就一团乱麻,她的声音也闷闷的,听得出起床气在:
“起不来,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你到底有多困啊,昨天不是睡得很早吗?”他又推了推她,“先把我头发还我再继续睡。”
“什么?”白苏把被子掀了个角,露出眼睛。
“把头发还我,昨天借你的。”他重重咬了那个“借”字,扬了扬发尾。
“……”白苏撇了撇嘴,重新蒙上被子:
“没重要的事就别找我了,我是真困。”
方陵游吃了个闭门羹,愈发恼了:“睡睡睡,你就知道睡,昨夜贡日措遭劫,去支援的人都没你困。”
“知道了知道了。别吵我了,让我再睡会儿。”
“不是,你……”
他气得有些想笑:“你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么大的事儿你一点儿也不关心?降魔大典举行不了了,刑犯们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
“嗯……”
她敷衍地回着,仍没露出脑袋:“谁干的?”
“那日然。”他也兴致缺缺,“正在月坛前受审呢,会净化术的长老们都去了,估计是中了某些高阶妖怪的幻术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白苏伸出头,方陵游见她手上缠着纱布,动了动嘴,却还是避过脸去:
“你又干什么了,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什么,被狗咬了一口。”
白苏扯了扯纱布边儿,试着里边的伤还没好:“不过你的头发是还不了了,因为用来打狗了。”
“你……算了。”
方陵游让开身子让她起身,仍拉着张脸。
他显然是在气头上的,大清早因为要退婚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说,到白苏这来耍赖对方也不吃这一套。
他倒不是什么死心眼的人,哪怕白苏跟他道个歉、示个好、给个台阶呢?
可对方毫无此意,只顺过桌上的发带随手扎起头发:
“昨夜什么情况?”
“别提了,守天心湖的那些人全都重伤昏迷了。还高手呢,守个监狱都守不明白,打不过就算了,还能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老家,真是丢人。”
方陵游抱怨着,跟着她出了门。
“二小姐好。”
“早二姑娘。”
院子里三三两两聚着家仆,刚做完了早上的活计,见白苏出门都主动凑了上来。
“二小姐,听说您这些年在青葬山修习,这事儿是真的吗?”
“二姑娘,听说你们青葬山有大化天下武功的秘籍,你接触到了吗?”
“二小姐,听说昨天夜袭贡日措的是青葬山的高手,是你哪位师兄或者师叔啊?年方几何?形貌如何?你见过没有?”
“……”
家丁们七嘴八舌地问着,听得白苏一头雾水。
“打住。”
她做了个手势,拉过方陵游,“不是那日然干的吗,怎么和青葬山扯上关系了?”
一人抢先开口道:“能一举击杀这么多妖魔,还有余力对抗我不周山的精锐子弟,只他一人是万万不可能的,肯定是什么世外高人的手笔,假借他的名义罢了。”
“是啊,道盟多年未见这样强悍的修士了,若是真能再一个新‘杀神’,说不定真就翻天覆地,一举改变如今格局了!”
“要变天了!咱们也算是见证历史了!”
众人异常亢奋,仿佛谈及什么宝贝,却仍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没头没尾。
方陵游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作案者使的是青葬山的剑法,目前已知出身青葬山的只有你和泽珠格玛,他们见不到她,只有来问你。”
“所以二姑娘,您知道是贵派的哪位高人吗?或许……是您师父他老人家出的手?”
白苏有些无语,不知该不该告诉他们真相,深吸了一口气:
“有没有可能是妖怪干的?”
“那必不可能!”
那人想都没想就驳回了她的质疑,“不周山哪来那么大的妖孽,难不成是太岁转世?”
一群人哈哈大笑。
“就是就是,那别处的妖怪根本进不了不周山,肯定是个世外高人,以血洗地牢为始宣布重出江湖!先杀他们向妖联示威,振我道盟雄风!”
“若不为示威,就没有别的原因了?”
“没有!”
“没有。”
众人七嘴八舌地答着:“此般高手自然不屑染指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赶在这个档口劫狱,只能是为震慑而为之。”
白苏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们说得没错,要不是想闹出个尽人皆知的大动静,谁会闲得跑去杀一群重兵把守的、死期将至的囚犯?
但他们的脑回路也是清奇,屠个狱就能重振雄风,这是哪门子的给妖联下马威?分明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的脸好不好?
“二小姐,您到底知不知内情啊?”
“二姑娘,二姑娘?”
“……”
白苏钻过拥挤的人群,恼人的询问终于被甩在了身后,她不愿答,下人们自然没有逼问的道理。
“白苏何在?”
院子里突然闯入些穿着暗紫色道袍的修士,个个表情冷肃,看着来者不善。
“是我,怎么了?”白苏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又收了回来。
“有人检举你违反道盟总则第三条,私自参加妖联组织的地下非法活动,我们需要对你进行调查。”
一名年轻的男子出示了缉捕令,示意身后的人:
“带走。”
“等等!”
几人上手就要押住白苏,被方陵游拦住了:
“这令上盖的根本不是纠察处的印,你们又奉谁的命来缉拿她?”
“奉舵主之命。”年轻男人亮出令牌,“在下叶含章,内卫秘卫副统领,方小公子现在可否放人了?”
秘卫是比内卫更忠诚的死士,只执行高级机密任务,他们身份保密,功力也不尽相同,可能是内卫中的任何人。
方陵游没想到他就这样爽快地亮明了身份,将信将疑道:“这令牌我也辨不出真假,空口无凭,如何能信?”
“你看清楚了,这是不是舵主的私印!”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夺过缉捕令,塞到他面前:
“方陵游,你在旁些不要紧的事情上撒泼我不管,但此事事关重大,由不得儿戏,让开!”
“我若偏不让呢?”
他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她:“赵姨娘在府里撒泼我不管,但此事事也由不得儿戏,我让不了。”
被叫做赵姨娘的女子气得脸又红又青,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方陵游!”
“在呢。”
他说着翻了个白眼,“姨娘怎么总爱生气?仔细坏了身子,可就没法照顾宛童了。”
“你!”
“行了,这是白府,你们自家的事关起门来再说。”一胡子花白的老头开口打断,从袖中掏出一对银镯:
“得罪。”
他话音刚落,那镣铐便迅速变成了巨大的银圈,从头顶落下,转瞬箍住了白苏。
“我看谁敢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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