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满目雪白。
居高临下,山河的破碎与衰败愈加触目惊心。这几日雪浅,因攻城而惨死的将士尸骨还裸露在战场,匆忙撤退时掉落的兵器亦横七竖八地躺在皑皑白雪之中。
寒风袭来,散落在耳侧的青丝被拂开,柔嫩白皙的小脸完全暴露在冰冷如刀的风雪中,疼得桑灵蹙紧了眉宇。
她被五花大绑在城墙上,身侧是一袭银白铠甲的苍执竟,他满目自得,神情颇为悠闲。
桑灵随即破口痛骂,
“苍执竟你这个卑鄙小人!”
两军相对时他抛弃自己的部下独自逃命,而今还用此等龌龊手段硬生生将她从乌思舫的军营中劫走。
苍执竟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唇角,目中皆是不屑,“卑鄙?那又如何。此战我必须赢,用尽一切手段都要赢!”
他展开双臂任由寒风灌入衣袖,侵入四肢百骸,似是如此便拥有了眼前一望无际的雪白疆土。
“自我登基以来,华京的疆域越来越辽阔,周边小国全被我吞并,我不仅要做华京的君王,更要做这天下的君王!”
即使耳边寒风呼啸,亦掩盖不了苍执竟张狂无情的嗓音,面对着疆场成千上万的将士尸骨,他无一丝悲悯地诉说着自己的豪言壮志,
“即使牺牲所有人,我亦要一统十国!”
按书中所述,苍执竟的的确确一统十国,成了全天下的君王。但他不单单凭借武力,更是凭借自己的治国之能,让敌将倒戈,让黎明百姓主动归顺。
大一统后的华京,百姓安居乐业,商农欣欣向荣。
而这一切还需十年,需女主唐霜霜以爱意感化,苦言相劝。桑灵曾想过,书中的男主转变如此之大,到底是被女主感化后大彻大悟,还是如此经天纬地的治国之策,本就源于唐霜霜。
毕竟以男子为帝王的世道,篡改了太多女子呕心沥血的功绩。
可无论如何,而今女主不知所踪,若按书中既定剧情,这十年乱世将有数以百万的无辜百姓枉死。
闭上眼桑灵似已看到这十年间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华京。而她,绝对不会让此事发生。
“不是约好城外五里石林相见,你将我绑来此处作何?”桑灵佯装不懂他的调虎离山之计,困惑发问。
苍执竟将眼前人打量一番后,凉幽幽回应:“你会不知?思舫的军营中可有我安插的探子,他亲眼瞧见你意欲将此事告知宋言亦。”
谈及此,他眉目倏地阴狠,嗓音寒凉彻骨,“我信中不是说了不可告知他人吗?”
若她乖乖按他所说来到城外石林,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掳走,而今计划生变,为了将她带走他损失了成千上万的兵马。
面对眼前人的恼羞成怒桑灵嘲弄地勾了勾唇角,“你将我绑来此地又能作何,华京城早晚会被乌思舫攻破。”
乌思舫按兵不动,只是畏惧华京守城将士手中的弩炮,一旦孙老头制出可以应对的兵器,以苍执竟人马溃散的军心定抵挡不过乌思舫的进攻。
苍执竟自是知晓此理,踱步至桑灵身侧,俯低身子阴恻恻询问:
“你说,若没了宋言亦,乌思舫众将士失去他们的主心骨,他们还能攻破凤城吗?”
桑灵心中倏地一惊,有了不好的预感,
“苍执竟你想做什么!”
话方落,如闷雷滚动般的马蹄声与万千将士的呐喊传入耳中。
城墙之下,广袤辽阔的雪白逐渐被墨青浸染,器宇轩昂的乌思舫将士们正在宋言亦的带领下,朝桑灵所在之处奔来。
宋言亦手持云曦剑,策马驰骋在白雪茫茫的疆土之上,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一袭玄色盔甲着身更令他肃穆无情,充斥着令人生畏的盎然杀意。
身前高大威严的烈马根本压不住他迫人的气势。未及一刻,那道劲挺瘦削的身影便稳稳驻足在城墙之下。
宋言亦与桑灵四目相对,眸内皆是焦急与疼惜,望向苍执竟时,眸色又倏变晦暗,只余阴狠疯狂的杀意。
“放开灵儿!”
对于眼前人的威胁,苍执竟早有应对之策丝毫不惧,他抬手一挥,身后的兵卒立马架上了威力巨大的弩炮。
见此,桑灵瞳孔微颤,连忙阻止:
“宋言亦快走,不要管我,快领着众将士退后!”
“所有人退后!”
宋言亦随即叫停了乌思舫众将士的进攻,见他们退至弩炮射程外,才沉声发令:
“所有将士不许上前,若我身死于此你们即刻撤退,不可贸然开战。”
“宋将军!”
在众将士不舍的劝阻中,宋言亦驱马上前,面上皆是视死如归的坚决。
他绝不会将灵儿独自丢弃在此,若今日离开,他不敢想她将会遭到何等生不如死的折磨。
见宋言亦靠近,桑灵连连摇头,声嘶力竭地阻止:“宋言亦,你快走!这是苍执竟的圈套!”
可那人置若罔闻,只坚定不移地瞧着她,她从他眸中瞧见了熟悉的执拗以及从未见过的深情。
原来他是心甘情愿落入苍执竟的陷阱中,亦任由敌军疯狂从城门涌出,将他团团围住。
猎物已入陷阱,苍执竟嗤笑一声,满目鄙夷,
“宋言亦,而今你孤立无援,就算剑术如神又如何?我就不信以你一人之力能抗衡我华京百万将士!”
说罢他举剑发令,城下的众将士纷纷举着长枪向宋言亦刺去。
宋言亦立刻拔剑相对,云曦剑方出鞘,蜂拥而至的敌军便如朽木断根般倏地倒地不起。他挥剑扫灭一波敌军,另一波手持枪矛之徒又将他团团围住。
苍执竟的人马一圈一圈围列齐整,前方进攻之人倒下,后方迅速补位,已然盘算好靠车轮战耗尽宋言亦的气力。
如此一来,即使围困之人剑术再高超,终究会被耗尽气力而亡。
“宋言亦,不要同他们缠斗,快点突出重围离开!”
桑灵心焦意灼,不断催促,可宋言亦的眸光只在她身上落了短短一瞬便再度投入一波又一波厮杀之中。
鲜红将他的衣衫完全浸染,俊美的面庞布满敌军的血液,此刻的他残忍疯狂,听不进任何劝言。
困于重重围挡之中的少年,狠戾无情的眸眼锁定何人,何人便在下一瞬倒下,他不知疲倦不知停歇,谁欲阻止他解救桑灵他便杀了谁。
乌思舫的将士们驻足在三里外,瞧着陷入敌军围困的宋言亦,个个面露担忧。他们三番四次想要冲上前,却被潘卓施严厉喝止。
潘卓亦心急如焚,但他知晓,他们一旦忍不下这口气,城墙上的弩炮便会轰下,乌思舫将士的死伤不可估量。
没有抗衡的兵器,他们只能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日头自东向西偏移,残破城墙上的刀剑暗影被拉得又长又远,疆场上的少年仍在肆意挥剑,可体力逐渐不支。
即使背部负伤,即使冷刀划破了右臂,宋言亦仍未退一步。他不知疼痛不畏生死,只知挥剑搏杀,只知不能将灵儿孤孤单单留在敌营。
可成千上万的将士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令他的气力耗尽,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见此,桑灵焦急不已,不惜以性命相逼,
“宋言亦你若不离开,我即刻咬舌自尽!”
话落惊起满疆风雪,宋言亦僵立在地,不可置信地望着城墙上那抹坚决的身影。
“立刻离开,要不然你只能带走我的尸骨!”
桑灵冰冷决绝的言辞令宋言亦收了剑招,他不再尝试靠近,而是一步步后退。
眼见计划落空,苍执竟气急败坏地挑断了桑灵身上的绳索,将她按在城墙用利剑抵住脖颈。
“想逃?”
“宋言亦,她的命你难道一点也不在乎?”
“在乎,怎会不在乎,我本就无撤退之意。”
言毕,宋言亦勾唇残忍一笑,凶狠无情的残杀剑式倏起,原本体力不支之人宛若杀神附体,变得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原来,他退后只为了施展杀招。
剑过封喉,敌军一个接一个倒下,自城门内涌出多少便死伤多少,围困的阵式因死伤过快而无法合围,城内的人亦因太过恐惧不敢上前。
利剑迎着风雪一次又一次劈下,不多时凤城外尸骨如山,斥满血污的疆土上除了少年再无安然伫立之人。
这世间真的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抵挡百万军师!
围困已破,敌军再无还手之力,宋言亦飞身跃入城墙之际,桑灵脖颈处的利刃又近了一寸,鲜红瞬时潺潺而出。
而今局面失控,苍执竟目中染上慌乱,再度以桑灵的性命逼迫,
“宋言亦,你敢上前,我便要了她的命!”
短短几字僵化了宋言亦的所有动作,他手持利剑立于万千尸骨之上却一动不敢动。
桑灵不愿自己成为城下之人的软肋,靠近剑尖意欲自戕却被苍执竟扼住了下颌。
而今,桑灵的生死完完全全掌握在苍执竟手中,他瞥了眼城门内双股直抖不敢进攻的士卒,冷声发令:
“宋言亦而今不敢再战,你们快冲出去杀了他!违者,杀无赦!”
闻言,敌军纷纷冲出城门,举枪向宋言亦刺去。
唯恐桑灵受到伤害,宋言亦不得不放弃抵抗,任由冰冷的长矛贯入自己的身躯,自始至终那双深情的眸眼都盯着城墙上倩丽的人影,无一丝一毫后悔之意。
此时,乌思舫的众将士再也无法坐以待毙,纷纷违抗潘卓的命令驱马向前。城墙上的弩炮不断射下,无数的将士殒命但又有无数活着的不畏生死继续向前。
可脆弱的人命如何能与冰冷无情的弩炮较量。桑灵瞧着死伤越来越多的乌思舫将士,面庞爬满了晶莹,而立于他身后的苍执竟,却满目自得惬意,肆意大笑。
不愿再见到乌思舫的兄弟们亡命,桑灵绝望地闭上了双目,可下一瞬城墙倏地剧烈震颤,她不得不睁开。
无数的火炮自城下射出,有的拦截了苍执竟人马的炮火,有的打在城墙上,令满目疮痍的石墙再添新伤。
战马的嘶鸣与如雷的马蹄声再度响起,远处黑压压的玄甲将士如疾风般的快速涌来。
待众将士勒停战马驻足在城墙前,桑灵才瞧清位于最前的英勇将军竟然是裴逸。
她那原本困于轮椅,身躯瘦弱的七皇弟。
而他身后是数百只制作精良见所未见的弩炮,以及前来指挥众将士操作弩炮的孙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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