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薛友香一愣,问道:“为何?”

冯老孃起身,走到门外谨慎一瞧,随后掩上门扇,这才压下声音道:“老身听伯鲤的婶娘说…,”她一停,更详细地解释道,“举人娘子不知,伯鲤的这位婶娘,她的二外甥的好友,正是《金陵十二时辰》的总编。那小子念了几年书堂,再不肯学孔圣人的文章,偏写一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倒也闯出一些名堂。”伯鲤便是冯老孃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独子。

“上月,他叫一位东家聘了,写《金陵十二时辰》。他本只想有一份固定的营收——月前,他的夫人又添一位千金。不想,《金陵十二时辰》一炮而火,主笔的小子竟成了香饽饽。前几日,有人聘他,一月出这个数!”冯老孃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笔出一个“五”,随后又一翻,“整十两哩。”

“原先,因这一层关系,咱们总能买到每日的《金陵十二时辰》…可惜,他已接了旁人的聘书,明日的《金陵十二时辰》在没有了。”她忧心道。

“在没有了?”薛友香奇道,“若他走了,《金陵十二时辰》的主事可找他人顶上,便不如他娴熟,也不至于凑不出一张版面?”

“正叫人啐呢!”冯老孃道,“那新东家也是个心黑的,不叫他提前说,只让他不声不响的,明日去新处,这可多给他十两银子!”

“起先,那小子拿不定主意,觉得此行阴损,便寻二外甥商量。二外甥劝他,莫要赚不义之财。谁料,一转眼,那人便应下来,二外甥听了,欲与这重利小人割席呢。”

薛友香越听越心惊。

若真如冯老孃所说,那位新东家怕有后招——他定准备了与《金陵十二时辰》相当的小报,欲趁主编出走,时临安手忙脚乱的时节,狠狠打下《金陵十二时辰》的名声,顺道,叫自己的小报扬名。

这一切,那位机敏的女郎中是否察觉?

不行,薛友香心道,她需寻一寻时临安。

这日,时临安去了一趟贡院,巡检需修缮之处——翌年三月,参与春闱的数千名举子将在此应试。

晌午时分,她走出贡院,欲回礼部做事。

正在这时,一道又细又紧的嗓音喊住她,“时郎中,时郎中!”

当是时,时临安已踩上脚蹬,闻声转过头瞧,看见了站在贡院石狮之后的薛友香。

“薛举子?”她落下脚步,回到车下,问她,“可有事?”

薛友香走过来,郑重一拜,“学生有事。”她道。

起初,时临安只以为,薛友香当问岁供一事。她虽接下了薛友香的行卷,承诺如有消息,当去寻她。然,近日忙于杂事,一月过去,她未寻过薛友香。

她以为,是薛友香等得不耐了。

“薛举子,”时临安伸手一比,示意薛友香同上马车,“随我走一道。”

然而,薛友香问询的,并非岁供一事。

她甚至,不是问询时临安,而是告知她,《金陵十二时辰》的主编怕已叫人收买,她担心时临安明日发不出小报,叫那居心叵测之人占了上风。

即便她荏弱,需求助时临安为家族翻案,她亦将心比心,想尽己所能帮一帮时临安。

她的眼神皎皎,迎着光,看向时临安。

时临安的右手摆在案上,她的食指点了点书案。

“薛举子,多谢你告知这一消息,然,”她与薛友香相对而坐,薛友香迎着光,她便正好相反,背着光,面容隐在阴影中,“一事归一事,岁供…”

“大人,”薛友香一急,打断她,她的面皮又红起来,在细细的绒毛下,如熟度正好的蜜桃,“大人想错友香了。”

“学生虽欲借大人之手,为家中翻案。但如你所说,一事归一事,学生告知总编之事,只担心郎中大人。学生…学生…”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学生钦佩郎中大人,只用月余便做出这样一番成绩。我不懂商事,却瞧不惯魑魅魍魉的阴毒手段,这才寻大人。”

听至此处,时临安有一些歉意。虽然,她直觉薛友香并非携恩自重之人,但金陵城中波诡云谲,她不得不绷紧心弦,提防所有人。

“如此,”时临安点了点头,她看到薛友香菲薄的衣衫——此时已是深冬,这样的衣裳怎可避寒?她的食指又点了点书案,想出弥偿的法子,“薛举子,多谢你告知。不过,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不知你可有意?”

事实上,《金陵十二时辰》的编辑不只跑路的那一位,她的手下尚有备选的写书人。即便明日真的开了天窗,那也不怕,背后之人不会以为,当前的《金陵十二时辰》便是全部了?

然而,看到薛友香昭然的心意与她困窘的现状,时临安想帮一帮她。

“以你的笔力,一个时辰当可成文,不占用你温书的功夫,”时临安道,“因临时寻你,我亦可提一提聘资,之前那人拿的是五两每一月,我增一两,一月六两,你可愿?”

“自然,过了眼下的一二月,待我寻到合宜的人选,你自可离去。”她道。

“我?”薛友香一愣,她急道,“我不行的,我从未试过,会坏了大人的事。”

“你莫急,”眼见年青的女举子急出满头的热汗,时临安忙安慰道,“我看了你的行卷,用词浅近,却取义深刻。你且一试,我瞧一瞧成稿。”

“我…真的可以?”薛友香问道。

时临安点了点头,朝她肯定一笑。

次日巳时,将将撤下门板的茶寮迎来印院的工人。“今日早了一刻,”掌柜道,他走到堂中,却见并非往常来的工人,“怎的,你们东家聘了新人?”

只见那工人团团一拜,将掌柜引至箱箧前,“咱们是这一家的,”他语气肯定道,“掌柜莫急,咱们告诉你一个消息,今日的《金陵十二时辰》来不了。”

掌柜惊道:“甚意思?”

这些时日,一众茶客特意晨起,围聚到茶寮听说书人念报。这几乎占了他们一日营收的六成。听客早被养叼口味,寻常的传奇故事引不起他们的兴趣,若今日的《金陵十二时辰》不来,他如何补上这一窟窿?

那送来《每日金陵议事》的工人瞧出他的焦急,“咱们知道,掌柜的未见过我们的小报,一时不信也是有的。或者这样,你先读一读,咱们陪你等到辰时一刻,若《金陵十二时辰》再不送来,你再请说书人试一试咱们的《每日金陵议事》,总不能叫茶客白来不是?”

掌柜一思量,虽不知这工人受雇与谁,亦不知《每日金陵议事》由谁主笔,但瞧一瞧,拿它充一充数,当没有损失。

于是,掌柜取出一张小报,坐到一旁读起来。

而这一情景,发生在售卖《金陵十二时辰》的所有三家茶寮,两家酒肆。

巳时一刻一到,听客皆至厅堂中,正如那印院来的工人所说,每日巳时一刻准时送来的《金陵十二时辰》久久未至。

眼见听客不耐,不停催问,几家掌柜耐不住,定下心来,“将《每日金陵议事》送与先生,叫他今日念这一份。”

然而,碇步茶苑的庆先生瞧了瞧这份小报,却断然拒绝了。

“掌柜的,老夫托大一次,”他拱起手,“这份《每日金陵议事》瞧着与《金陵十二时辰》相近,言辞、文风都类似。然,它经不起细瞧,只论每一栏消息的选择,便差了许多。”

他一指其中的“时经”栏,“单说这一处,”庆先生道,“《金陵十二时辰》的时经内容有大有小,但不论哪一条,均与百姓的生活相近。《每日金陵议事》不然,它的时经内容瞧着唬人,但条条件件离你我甚远,听客听来做甚?”

“况且,《金陵十二时辰》的每一道消息都有据可查,我瞧着《每日金陵议事》却不是。”庆先生指了指存疑的几道消息,随后将那份小报一推,“掌柜的,咱们且等一等,与《金陵十二时辰》做了恁久的生意,等它一刻二刻的,又怎的了?”

庆先生是金陵城中排的上号的说书先生,闻言,碇步茶苑的掌柜一咬牙,给每桌茶客送上茶与干果,“那便再等一刻。”他道。

时漏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水,一刻钟将尽。

掌柜一瞧耐心告罄的听客,再一瞧阖目暂息的庆先生。

这时,有人闹起来,“怎的还不开始?”他嚷道,“已过了一刻,碇步茶苑若再不开张,咱们去旁的茶寮,也是一样的。”

他一鼓吹,不少人应和,更有人起身,欲至其他茶寮听报。

掌柜一面拦住他们,陪上笑脸,“诸位,诸位,今日庆先生有一些不适,方才他已调息好了,立时便能开始。”一面又走到庆先生身旁,“庆先生,我乃碇步茶苑的掌柜,请你来说书,说的甚,我当可定下一二,今日…”

未待他说完,被安排在门口等待印院工人的跑堂快步跑来。

“来了,来了,”他跑得快,气息略喘,“今日的《金陵十二时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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