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二月二十八是放榜日。贡院前热闹非凡。一众士子、家仆云集,只想第一时间瞧瞧,自个,或是自家主子有无登榜,成为天子门生。

王市杭得了会试的头名,在追赶时熹“连中三元”的路上又迈近一步。薛友香的名字也在榜上,位于第一十三名,只要殿试不出大的纰漏,当能得一个进士及第。

时临安略略知晓这二人的成绩,随后,一面投入殿试的准备,一面应付袁氏一党冷不丁冒出的攻讦。

她也是服气,这一年来,袁氏一党屡屡受挫,接连损失了如谭子建、余传贞这般的大员,可人家绝不气馁,各类小动作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

这不,他们又瞧上了一年前在锦江府试行的新政。

二月底,三月初头,正是明前的头茬新茶上市的时节。

据石磊的密信来报,胡博旭不想叫偷种的几百亩茶地打水漂,于是,在时临安召开发布会,公布“改茶为粮”的配套措施后,他并未拔了茶苗,反是雇人偷偷看管,只待春茶上市时,钻个空子,将新茶卖于茶榷,或是偷偷地散卖给锦江府中的茶寮。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正如封栗所说,锦江府春寒甚重。

叫人难料的是,今年的春寒尤甚。

胡博旭并未被提醒,龙井最怕一道倒春寒,自然,他也未做任何防备。没几日,胡博旭的百亩茶园叫一场春雪冻去了七七八八。他赶到了园中,对着满园焦红的叶片,急得大拍腿股。

还是一旁的管家冷静。“老爷,咱这儿与峨眉岭相距不过几十里。没道理咱们的茶苗被冻坏了,他们的却完好。”

胡博旭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他略一思量,叫过家人去了一趟峨眉岭。听家人回禀,峨眉岭亦是满山的春雪,白皑皑一片。他冷哼一声,终于将此事写作一封密信,递给了远在金陵的叶澍之。

他不好过,林右右、封栗也一个都别想好过!

叶澍之拿了这一封密信,自然与袁文翀这样那样的一番商议。

没几日,与傅玉书闲来斗棋的晋帝便得知了这一消息——实施新政的低因年,峨眉岭便糟了天灾,难保会有人以此为噱头,诋毁新政呢。

而蕴在他的话中,他却未说出是,或许,天灾正预示着,傅玉璋主导的新政确有缺陷,可他为了通过新政获取傅承临的信任,偏偏瞒下此事。

帝王最怕的是甚?是底下之人的欺瞒。

傅承临又是多疑之君的翘楚。

傅玉书见傅承临陷入沉思,暗中扯了扯嘴角。傅玉璋不是很能吗?他接得住这眼药吗?

次日的天禄阁小朝会,议罢几日后的殿试题目,傅承临话锋一转,问起锦江府的新政来。

“九琢,临安府的新茶已呈上来,不知锦江府的新茶怎样了?”傅承临看似不经意地瞟了傅玉璋一眼,暗中却细细盯着他的反应。

却见傅玉璋毫无惊慌,平淡答道:“回禀父皇,怕是还在路上,儿臣尚未收到锦江府呈上来的新茶。”

“是尚未收到,还是再收不到了?”傅玉书笑着补刀,说道,“太子殿下莫要说错了。”

“豫王是何意思?”

傅玉书便将锦江府遇到倒春寒,一应作物被冻坏的消息告知大伙。自然,他瞒下了胡博旭偷种茶树的前情,只说是偶然得知。

听了这消息,傅玉璋依旧半分不慌张,他“哦”了一声,“那便再等几日。”他平静道。

傅玉璋平静得过分,傅玉书不免暗生警惕。他加派人手盯着东宫,若傅玉璋拿江南的龙井抵上,冒充锦江府来的新茶,他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不料,一直到三月初一殿试那日,东宫依旧毫无动静。

殿试的卷子不再封名,这不,傅承临拿了王市杭的卷子与一位庐州府士子的卷子,难以决定点谁为头名。

有了傅玉璋的铺垫,贺淞文已然知晓,王市杭是袁氏一党的棋子。庐州府士子出自何氏门下,自是东宫这头的人。

贺淞文与叶澍之各为其主,各自站在两位士子后头摇旗呐喊。

最后,还是贺淞文老辣,他低低地说了一句,“陛下,王市杭是青州府人士,已得了解元、会元…”

也不知这一句话的机锋在何处,总之,傅承临思虑片刻,钦点了庐州府的士子为状元。

传胪大典后,一甲三人簪红花,打马夸街。王市杭虽较时熹的“三元及第”逊色一分,可他依旧是朗朗的弱冠探花,一张俊逸的面容引来无数年轻的、不年轻的娘子投掷鲜花或是锦帕。

一时间,再无人讨论厌世得出尘的东宫,亦无人关注慷慨、温润如玉的“小孟尝”傅玉书,就连一众秦淮河娘子的密友“兰生公子”江正道都失了色彩。

王市杭成为金陵城中众多春闺的梦里人。

只是,这春闺梦里人尚未当满一日,小娘子们便迎来心碎的消息。

稍晚一些的琼林宴上,傅承临亲临,各宰辅、尚书、侍郎作陪,与这一科的三百余名进士共进琼林之宴。

宴中,傅承临饮多了酒,一旁的太监换了一盏清茶。

傅承临一呷,自觉与平日里喝惯的狮峰龙井有些差别,他停了停,“今日换了茶水?”他问道,语气中喜怒难辨,“味道不对。”

太监伺候他几十年,自然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只不过早些时候,太子殿下吩咐下来,让在宴会中用此样新茶。

遇到现下这般场景,他一时为难,也不知当不当请罪。因而,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下首的傅玉璋。

傅承临瞧见他的一番动作,沉了声音,“九琢,”他唤道,“是你叫他们换了茶水?”

傅玉璋起身,拱手行礼,“是,父皇,”他似乎未听出傅承临话中的不快,“父皇觉得,这茶水的滋味如何?”

“与临安府的狮峰龙井有些不同。”傅承临未置可否。

“能与狮峰龙井一较高下,”傅玉璋道,“看来,峨眉岭的新茶滋味尚可。”

峨眉岭?傅承临一愣,他再低头一瞧澄清的茶水,又呷了一口,与狮峰龙井的豆香不同,手中的这盏清茶多了一分草药的香气。

“这是锦江府的峨眉岭新茶?”傅承临问道,语气之中有一分不确定。

“正是,”傅玉璋再一拜,“今日刚到金陵,儿臣想着,这新茶与新科的进士一样,俱是新生的物与人,在琼林宴上呈上新茶,当正逢其时。”

“好,好,”听了这一通合宜的吹捧,傅承临不快的心情散了干净,“快分与众爱卿,与朕一道尝尝。”

这一变故叫袁氏一党措手不及。

胡博旭不是说,锦江府遍地春寒,怎的单单峨眉岭的新茶不曾被冻坏?

这当真是峨眉岭的新茶?此事定有蹊跷。

袁文翀试了一口新茶,“好茶,好茶,”他笑道,“前几日,臣还听闻锦江府遭遇春寒,就连耐寒的忍冬都被冻坏了枝叶。臣本担忧,太子殿下主持的新政遭了天灾,今日看来,倒是臣多虑了。”

这话不疾不徐,语气和缓,可话里的意思却尖刻得很。

既是天灾,怎的峨眉岭的青茶不受影响?当真是老天庇护?又或是,人力的隐瞒呢?

忝列末席的时临安摇了摇头,袁氏一党只知攫取新政的利益,却从未实地考察,切实合计,自然不知新政实施的细节与关窍。

不错,锦江府确实遭遇了春寒。可琼林宴上饮用的,也确实是峨眉岭来的新茶。

成事的关键,在于峨眉岭的温泉。

彼时,在听闻锦江府多春寒,峨眉岭又多温泉之时,时临安便提了一道建议。他们找出茶山中的几处温泉点,又挖了暗渠,只等若有春寒,便掘开温泉的泉眼放水。依靠泉水的地热,峨眉岭茶山的温度较四围暖上几分,种的青茶自然不被春雪冻坏。

傅玉璋将这一巧思说来,傅承临终于没了最后一分怀疑。

他往时临安的方向一招,“霁春,来。”

时临安趋步向前,“陛下。”

傅承临含笑打量她,“你有如此巧思,当得上“蕙质兰心”四字。”他道,“时公高义,你亦不负百姓。可有甚心愿?不妨说来。”

时临安刚要推阻,却有一道男声传来——

“陛下,太康廿五年甲榜第三名,青州府王市杭有事起奏。”

这一声扰得众人惊诧。

新科的探花郎在此时出言作甚?怎的,莫不是他也参与了峨眉岭的新政?不应该呀,那时候,他该在青州府闭门读书,怎的来趟这一趟浑水?

只见王市杭趋步向前,行止间是从容的高门之风,端的是俊逸不凡。

“陛下,”他朗声道,“臣有一提议,既可奖赏时郎中,亦可全时公多年前的一桩心愿。”

“哦?”傅承临奇道,“你且说来。”

王市杭转过身,与时临安站了个面对面。他含笑看了时临安一眼,轻声道:“时郎中,我说过,若市杭有幸登榜,定重谢时大人。”

说罢,他又转回身,对傅承临一拱手,“陛下,时公曾与家父过从,几年前便为臣和时郎中定下婚约。陛下若奖赏时郎中,不若金口玉言,成全这段缘分。”

闻言,众声哗然。

可热闹最中心的时临安只觉浑身冰凉。

其实,她有一些奇怪。于她而言,傅玉璋提醒后,她对王市杭已有了堤防,对于王市杭趁琼林宴,公然提出这样的请求已并未有多惊讶。

可她为何心沉得过分,手脚亦如握冰一般寒凉?

她无法自控地感知心口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闷痛。因痛得过分,她只好将手捂在胸口,抵挡这一刻钻心的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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