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前往汴京

见他跪下,俞时念第一反应是起身避开,手刚触到梳妆台冰凉的木面,又冷静下来,改为倚着梳妆台。

“跪搓衣板?”她指尖在台面上轻轻点着,

“看来我以前说过犯错要怎么罚。阿初,对你来说,哪种惩罚最让人记牢?”

她也说不清为何,就是想磨磨他的性子,抓着机会治治他。

或许感情里本就如此,他既已生了恋爱脑,她再添点“料”,也算是顺理成章。

南初身体微微前倾,想抓她的广袖,指尖却只碰到布料的边缘。

“念念的不喜,就是最大的惩罚。”

俞时念拽了几次袖子,都没把袖子从他手中拽出来,她也就没有再费这个力气。

“好一个舌灿莲花,文过饰非,知错不改。”

勇于承认,积极受罚,下次再犯——南初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俞时念听着他不愿分离的话,心像浸在柠檬水里,酸涩得发紧。

她何尝不懂他的怕?可因果循环,若没了真正的“因”,她怕他会因自己的改变,陨落在封神量劫里。

她从前看过《封神演义》,在书中的那场封神量劫中,上清通天的门下,从没有一个叫南初的弟子。

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也仿佛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催促着她回到过去。

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这张脸比初来异世时脱胎换骨,像是还原了未被尘染的本貌。

可镜中女子紧蹙的远山眉,却泄露了满心的心事。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初来异世懵懂无知的少女。

随着身体日渐变化,她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有股力量在解封,灵魂也在朝着未知蜕变。

这份蜕变越快,她越迷茫:若不回过去,当下的安稳或许只是镜花水月;

可一旦回去,眼前这个会为她吃醋、会为她跪搓衣板的南初,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阿初,”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可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你总说怕失去我,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怕……怕现在的一切是梦幻泡影。

我们之间的感情,真的能禁得起过去与未来的考验吗?

如果因为我的选择,让我们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你……会怪我吗?”

说完,她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眼中满是哀伤和痛苦。

南初猛地抬头,眼中的满是抑制不住的恐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俞时念,仿佛一松开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不是!这绝不是梦幻泡影,这是你我之间斩不断的缘分,是上天注定!

过去的已经过去,只要我们现在长相厮守,未来也会朝暮与共,行至天光!”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声量都拔高了,紧抓着她的双手微微颤抖,双眼似是含着破碎的星光,等着她的回答 。

“可没有过去,哪来的现在?”

俞时念转头看向屋内的珠帘,避开他炽热的目光,声音里多了几分决绝,

“汴京的宅子,想必早就让人收拾好了。我想一个人待些日子,想想清楚……也让你想想。我们都需要时间,思考这段感情,还有……未来。”

她顿了顿,指尖缓缓划过梳妆台的纹路,每一下都像在提醒自己别心软:

“你总说听我的,这次,也听我一次。”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不再看南初。

随后,她扬声唤侍女:“备车,去汴京。”

侍女在外间应了声,脚步轻快地退下。

刚才两人争执的声音虽低,她却隐约听出几分火药味,此刻不敢多言,只加快手脚备车。

南初没有拦。他意识到这次真的惹她生气了,再拦,恐怕就不是“冷静一下”那么简单。

不多时,马车备好。

侍女扶俞时念上车时,悄悄抬眼瞥了瞥,见她眼眶微红,便知刚才定是伤了心,低声劝道:

“夫人路上颠簸,奴婢备了软垫和靠枕,您若乏了就靠会儿”

俞时念轻轻“嗯”了一声,掀帘上车。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她撩开窗帘一角,望见那个清隽的身影仍立在门口,衣袂被风拂动,越来越小。

南初在大门口立了许久,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才转身吩咐要在暗中保护俞时念的属下:

“护好夫人,不可靠近,不可现身,若有威胁夫人安全的,一律暗中解决。”

又传信给汴京里的管家:“夫人暂居汴京,凡她所令所需,万勿怠慢,以她为先,不必来报。”

确认短时间内俞时念在汴京不会遇到危险,他立即化作一道白光前往东海的碧游宫,南初要取回自己在封神量劫里的破碎的原身炼制本命法宝给俞时念。

那是他能想到的、最能护她周全的东西,毕竟,他的原身是混沌青莲的莲瓣,与俞时念同出一处,能炼制出最适合她的本命法宝。

“夫人,醒醒,我们到了。”

马车在朱漆大门外缓缓停稳,侍女兰儿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湖面的涟漪,清晰却不嘈杂。

俞时念原是闭目养神,只是突如其来的疲惫涌上来,竟不知不觉睡沉了。

此刻被唤醒,耳中先钻进一阵喧闹——是大门房在吆喝“俞家小娘子到——”,

混着马车轱辘停转的吱呀声,还有仆役们挪动脚步的响动。

“兰儿,这是到汴京的宅子了?”

她抬手按了按发簪,头上那支碧波海浪珍珠流苏簪是她最喜欢的发簪之一,一路颠簸,她担心发簪在盘好的发髻上松动了。

马车前前后后停过几次,兰儿都没唤醒她。

这次马车停稳了许久,想来是真到了。

车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车夫老陈正将垫脚的小杌摆稳当,随后垂手退三步候在一旁。

这老陈是南初从路边捡来的孤儿,一手养大的。

这些年守在南园,这次一路赶车从南园到汴京,虽说走的是阴路,赶路时间缩短,但他后背的汗渍已洇透了半件短打。

“回夫人,正是。柳管家带着下人们在里头候着呢。”

兰儿先掀帘下车,青绿色的裙摆扫过车辕时,还不忘回头望一眼自家主子。

俞时念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浅黄色金绣白花儒裙,绶带整齐,连裙摆的褶皱都被捋平了——定是兰儿趁她未醒时悄悄打理过的。

她嘴角微扬,果然能被南初派在她身边的侍女都各有才能。

影壁前的柳管家早听见动静,见兰儿出来,忙领着十七个仆役齐齐屈膝行礼。

行的是宋代规矩,不叩首,只行万福礼。

“恭迎主母。宅中粗备,伏惟安和。”

众人的声音整齐划一,却不算洪亮,还透着几分放不开的拘谨。

俞时念没急着下车,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院中。

青砖地扫得发亮,不远处的影壁也擦得干干净净,连仆役们的衣料都是统一的青布衣衫。

柳管家被她这目光看得心头一紧,连忙上前半步:

“奴柳三娘,原是京中牙行里管宅务的,蒙官人抬举,暂管这宅子。

今日在场十七口,都是官人从牙行里挑的良籍,身家清白,契券都在这儿。

此后生死贫富,唯主母所命。”

她躬身时,双手高举着朱漆托盘,上头的钥匙串纹丝不动,压着几册各色簿子,册子的边角都已翻得陈旧,最上面一叠带手印的纸,是仆役们的卖身契。

“官人还说,这宅子是夫人的嫁妆,里里外外,自然该由夫人做主当家。”

柳三娘补充这话时,眼角悄悄瞟了眼车帘,见俞时念仍未动,手心已沁出薄汗。

俞时念这才扶着兰儿的手下车,踩着小杌落地时,裙摆轻轻扫过青砖。

她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都起来吧。老陈赶车辛苦,先去账房领一贯钱,找个下处歇着。”

车夫老陈愣了愣,忙躬身谢赏。

俞时念又道:“其余人暂退,柳三娘留下。酉正二刻(下午六点半)齐聚正厅,我有话问。”

众人依言退下时,脚步都轻了几分。

柳管家跟在俞时念身后,始终退后半步引路,穿过外仪门时,特意指着门楣上的雕花:

“夫人瞧这荷花的纹样,是官人特意让人雕的,‘荷’与‘和’谐音,代表祥和,寓意着和和美美。”

俞时念“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廊柱上——这廊柱看不出丝毫岁月的痕迹,仿佛是新建成一般,可这宅子分明有不少年头了。

进了垂花门,内院的三个三等丫鬟早候着了。

翠环捧着绣帕,绣巧端着茶盏,迎儿手里的沐盆还冒着热气。

“翠环/绣巧/迎儿,伺候主母。”三人垂着头行礼,声音细若蚊蚋。

俞时念抬手让她们起身,接过绣巧手里的茶盏。

不是汴京人喜欢的点茶,还是她喜欢的清茶,温度刚好入口。

“这茶,也是有人吩咐好的?”

绣巧抬头看着俞时念答道:

“回夫人,是柳管家说您爱喝清茶,特意让小的盯着这金银花茶的火候。”

俞时念笑了笑,又在迎儿的沐盆里净了手。

翠环递上的帕子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虽然不能和南园的鬼绣娘相比,在普通绣娘里已经算是优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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