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碧波阁，一股熟悉的檀香扑面而来。
俞时念环视一周，紫檀木的梳妆台，月洞式黄花梨门罩架子床，甚至连窗台上那盆仙人掌未开的花苞，都和南园她住的院子里那盆长得极像。
“夫人瞧着还满意吗？”柳三娘跟在身后，语气里带着试探，“官人说您恋旧，特意让人把屋里的摆设都按南园的样子布置的，就是这熏香换了汴京的沉香，说是比江南的沉香更醒神。”
兰儿此前已接过柳管家手中的托盘，将钥匙和簿子放在书案上。
俞时念随手拿起最上面那本青纸册，封面上写着“家仆花名口食簿”。
翻开第一页，是柳三娘的名字，籍贯汴京，月钱五百文，底下还注着“原在吏部侍郎府管过三年中馈”。
“柳管家原是在侍郎府当差？”俞时念抬眼问。
柳三娘忙躬身：“是，蒙老夫人恩典，许奴脱了奴籍，后来官人寻管家，牙行便举荐了奴。”
正说着，针线房的春娘和腊梅捧着衣裳进来了。
展开的紫粉色浮光锦衣裙上，满庭芳的纹样用苏绣绣得活灵活现——南初竟连她偏爱苏绣都记着。
“这料子是京里新出的，官人说颜色衬您。”柳三娘解释道。
俞时念指尖拂过裙摆，笑道：“难为你们费心了。柳管家，赏春娘和腊梅各一个月月钱。”
她顿了顿，又道：“府里下人把宅子收拾得齐整，也各赏半个月的月钱。”
柳三娘刚要谢恩，见俞时念从兰儿手里接过个小锦袋，倒出一把金瓜子递过来：“你办事周到，这是额外赏你的。”
柳三娘眼睛一亮，忙跪下叩首：“谢主母恩典！奴定当尽心伺候！”
天渐渐暗了，廊下的琉璃灯被一一点亮。
酉正二刻，正厅里的八仙桌上已摆好了笔墨纸砚。
俞时念换了身藕色宋锦衣裙，端坐在上首。柳管家站在阶下，声音清亮地唱名：“外院管事周忠，门房老刘，厨下王妈……”
念到名字的人依次上前，对着俞时念行万福礼。
俞时念静静听着，偶尔在簿子上勾划几笔——宅子里的这些人来自各地；管厨房的王妈，从衣着打扮和指甲来看，是个爱干净的……
等人都报完名，俞时念才开口：“我初来乍到，规矩得改几样。”
她拿起桌上的竹筹，四种颜色在灯下看得分明：
“这白筹是卯时上工，红筹午时换班，青筹酉时，黑筹守夜。每日到管事那儿领筹，月终凭筹领月钱——这叫‘考成’，做得好的，季末额外有‘赏钱’。”
底下有人悄悄抬头，俞时念看在眼里，又道：
“各院的活计都在这册子上写着，谁管洒扫，谁管浆洗，不许越界。进出二门要在门房登记，按手印，若哪天有吃里扒外的，这就是最能证明你们清白的铁证。”
最后她看向账房周忠：“采买的账，每日要记清市价。我会让柳管家每月抽三天，带着兰儿去市集对一对——兰儿是我从阿初身边要来的，初来乍到不懂汴京物价，正好让她学着看。”
这话既点了兰儿是自己人，又给了周忠台阶，众人听着，都觉得这位新主母虽严，却不苛。
等柳三娘把赏银发下去，众人退得更恭谨了。
正厅里刚静下来，梁柱后忽然传来细碎的响动。
二十来个三寸高的小人儿探出头，个个穿着褪色的旧衣，为首的中年小人颔下留着三缕胡须，看着倒有几分像前朝的小吏。
俞时念之前从南初那里得知，这宅子原是唐末节度使的旧宅，住过精怪。
她端起茶盏，慢悠悠道：“听南初说，你们守这宅子快二百年了？”
为首的小人吓了一跳，忙领着众人跪下：
“上仙明鉴！小老儿一家世代守着这院子，从不敢作祟！”
“我知道。”俞时念放下茶盏，兰儿适时递过个小锦盒，里面装着株半枯的灵草。
“这是洗髓草，是赏你们这些看守有功的。”
小人儿眼睛瞪得溜圆，忙叩首：“谢上仙！小老儿定管好宅院，不让猫狗伤了花木！”
等精怪们退了，俞时念才看向柳三娘：
“大门口的匾额，怎么是‘俞府’？”
她记得过户手续还没办完，原该挂“南府”的。
柳三娘笑着回道：“官人说，这宅子在契书上写的是夫人的名字，挂‘俞府’才合规矩。还说……”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热络：“说让汴京人都知道，这是您的家，他是嫁给您的赘婿。”
俞时念拿起书案上的对牌，指尖划过对牌上的纹路。南初这话，是给足了她掌家的底气。
“这些锁钥和册子，还归你管。”她把钥匙推回柳三娘面前，“每月月底对账便是。”
柳三娘接过时，虽心喜没被夺权，可也知道女主子有本事，她之后若出了差错，少不了责罚，也就越发谨小慎微。
“奴遵命。”她躬身应着，见俞时念挥了挥手，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兰儿，这汴京你可熟悉？”
她想去逛逛汴京的夜市，若是侍女兰儿不熟悉，她便找柳三娘安排人陪她同去。
“回夫人，奴婢曾在汴京逗留过几年，还算熟悉此地的风土人情。”
兰儿能留在俞时念身边，原是南初的特意安排。
他知道俞时念爱热闹，这汴京宅子里的仆人虽都交了身契，却难保没有阳奉阴违之辈。
兰儿本是地缚灵，当年南初助她报了家仇，以术法暂解其地缚之限，留她在侧，既能护主，又能在俞时念受怠慢时暗中传话——那些腌臜事，自有南初来处置。
“那好，天快黑透了，我们带些钱，去逛逛这富贵迷人眼的汴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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