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前往樊楼

“夫人,这夜越发深了,虽有风灯(悬挂式灯笼)高挂,可终不及白日里看得清楚。”

兰儿顿了顿,向俞时念提议道:

“樊楼每一层皆可赏玩,楼中景象尽显汴京夜宴的繁华。不如今夜先去樊楼?”

“听闻二楼可点伶人献艺,或弹曲或唱词,都是汴京城里拔尖的技艺。”

“樊楼?”俞时念又尝了一口冷元子,她以前只从影视剧里大致看过‘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皆往之’的樊楼模样,却不知具体究竟如何。

“兰儿,你说的樊楼,可有什么好玩之处,比这勾栏瓦舍还来得热闹?”

宋代的勾栏瓦舍里,有讽刺时事的杂剧、女子相扑、傀儡戏等娱乐项目。她来逛夜市,最想去的就是勾栏瓦舍看现场表演。

樊楼,俞时念的印象里,樊楼是汴京达官显贵常去的地方,好不好玩不太清楚,可“伶人献艺”四个字,倒让她想起影视剧里的场景,心里隐隐有几分期待。

侍女兰儿闻言知雅意,她家夫人是担心樊楼没有勾栏瓦舍好玩,这一点恰恰不用担心,樊楼能位居汴京众多酒楼之首,自有它的独特之处。

只是提起“好玩”,兰儿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曾经的她也是爱热闹的性子,每逢出游,总要玩得尽兴,闹到日头西沉才肯由仆从陪着归家。

及笄后的一个薄暮,她踏着残阳回来,却见自家门前不远处,躺着个面容清俊的穷书生,衣衫单薄,气息奄奄。

那时的她未经世事,更见不得人死在眼前,救人心切间,当即唤来仆从,将人抬回了冯家,请大夫好生诊治。

书生醒后,红着眼眶说起身世:父母早亡,家徒四壁,此番是为赶考才奔波至此,却不慎染了风寒倒在路边。

虽时运不济,他却不肯平白受人恩惠,病愈后便日日往书铺跑,抄录典籍换些碎银,没过多久,竟将请大夫的银两一分不少地还了回来。

兰儿的父亲看在眼里,对这书生多了几分认可:虽家境贫寒,却不卑不亢,肯放下读书人的架子谋生,更难得的是知恩图报。

冯父思量过后,决定资助他备考科举,自始至终没提过“报答”二字,只盼他日后有出息,念一点旧恩。

后来,书生果然争气,一举考中秀才,还是县试案首的好成绩。

冯父见他仍是孤身一人,又瞧着兰儿看他时眼底藏不住的欢喜,便主动提了亲:

“若你愿入赘冯家,虽是赘婿,我可应下,你与兰儿将来生了次子,便随你姓,断不能让你家香火断了;若是不愿,今日这话就当我们没说,日后可作寻常亲友来往,资助也不会断。”

书生当下便应了,眼里的欣喜任谁都看得出来。

兰儿更是满心欢喜,只盼着与他白头偕老。

婚后的日子确实和美,两人食则同案、寝则同塌,连冯老爷也渐渐卸了防备,常与书生一同巡视商铺,待他如亲子。

转眼到了三年一度的乡试,冯老爷亲自备了车马,和兰儿一起送书生去省城考场。

看着书生走进贡院,冯老爷笑着对兰儿说:“咱们去附近的寺庙祈福,盼着他能高中,也不负你一片心意。”

可谁也没料到,在回程的山路旁,竟冲出一伙山匪,父女二人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就倒在了血泊中。

书生考完试出来,一听说冯家父女的噩耗,当场就昏了过去。

醒来后,他披麻戴孝,强撑着病体操办了葬礼,之后便一病不起。

即便后来放榜,他高中举人,也没办过一场庆宴,只守在冯家的灵位前,日日焚香,仿佛真的在为岳父、妻子守孝。

那时的兰儿,魂魄飘荡在冯宅里,看着书生这般“情深义重”,还只当是自己命苦,没能陪他走到最后,还连累父亲丢了性命、冯家断了香火。

她舍不得这人间,更放不下书生,便不肯入轮回,就这么守在冯宅的角落里,默默看着他。

直到半年后,一位云游道人路过冯宅,驻足片刻便皱起眉,对书生说:

“你这宅中阴气缠体,恐有女鬼盘踞,再留着,怕是要损你气运。”

书生起初还不肯信,直到道人施了法术,让他亲眼看见角落里飘着的兰儿的魂魄。

可兰儿没等来他的半分愧疚,却见他悄悄拉着道人到一旁,塞过去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低声道:

“还请道长施法,将这女鬼困在宅中,我听闻,冯家是百年望族,气运深厚,若能借她的怨气固住气运,助我仕途,日后必有重谢。”

这话像一把利刃,刺破了兰儿所有的念想。

再结合道人和书生在施展阵法时的言谈,她才终于明白,哪是什么意外遇匪,分明是他买通了那伙山匪,谋财害命!

他要的哪里是冯家的资助,是冯家的家产,是借冯家的“望族”名头铺路,连她的感情,都只是他向上爬的踏脚石!

滔天的怨气瞬间吞噬了兰儿,她的魂魄泛出黑红的戾气,化为厉鬼。

可道人早已布下阵法,她的怨气刚冒出来,就被阵法吸走,成了滋养书生“气运”的养分。

书生在“气运”的加持下,声名远播。她却只能在阵法里受着怨气反噬的痛苦,眼睁睁看着仇人平步青云。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三年。

直到南初途经此地,察觉冯宅里的怨气虽重,却被人用阵法巧妙压制住,阵法核心的女鬼早该失了心智,却还保持着清醒。

南初本就不喜这种谋财害命的伪君子,又见兰儿是个可塑之才,便对她说:

“吾可助你破阵报仇;但若你愿归顺于吾,日后便不用再受这怨气折磨,还能修得正经术法,如何?”

兰儿当场便应了,南初只一挥手,就破了道人的阵法。

重获自由的兰儿,当夜就去找书生,看着他惊恐的脸,一字一句道:“你欠冯家的命、欠我的情,今日,该还了。”

今夜月明星稀,与往常并无不同,她终于亲手报了血海深仇。

今时今日,兰儿看着和从前的自己一样爱玩爱闹的俞时念,既想保住她的“天真”,又想她快快长大,不惧风雨。

“夫人,兰儿听闻樊楼今夜要挂瓦笼莲灯祈福,这可是少有的一景,非节日或是贵人庆贺,樊楼是不挂莲灯的。”

兰儿压下心头情绪,声音依旧温柔,只刻意加重了“贵人庆贺”四字,又补充道:

“且今夜为贺贵人双喜,除了瓦笼莲灯,还会在楼前空场放烟花,灯影配烟花,是寻常夜里见不到的。”

“瓦笼莲灯?这是什么?”

不懂就问,俞时念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景象。她穿越前只在古装剧里见过普通花灯,对这“瓦笼”样式的莲灯全然陌生。

“回夫人,这瓦笼莲灯是在上元佳节时,于樊楼整条屋脊的瓦楞里各嵌入一盏小莲灯,盏内燃着羊脂蜡,外罩红纱。远望若千瓣红莲破瓦而出,故名‘瓦笼莲灯’。”

兰儿细细解释,又跟她说起点灯的细节和时间:

“这灯用细棉线串联,一经点燃,顷刻间便如一株火莲绽放,从酉正(预计下午六点左右)一直亮到卯初(大概是早上五点),方由楼工登脊去挑灭。”

翠环和巧儿也想去见识见识这远近闻名的樊楼,便帮衬着兰儿一同劝说。

“夫人,奴婢听闻樊楼的一楼有着官酒售卖,还有小食走贩托着盘子穿梭叫卖‘洗手蟹’‘羊旋炙’,皆是难得的美味。楼里还有免费‘百羹’,进门就能喝,不收钱。”

巧儿性子质朴,说的都是实在好处,这是她之前听府里去樊楼打酒的下人口中知道的。

相比起巧儿,翠环更懂些权贵间的门道,劝说也更贴合俞时念的好奇:

“夫人,一楼不足为奇,二楼才是妙处。不仅能点伶人作伴,若想听《霓裳》残段或是新填的《渔家傲》,也可点唱,还能邀伶人同玩投壶博酒;三楼之上更有观景台,凭栏远眺,能将汴京夜景尽收眼底,连州桥的灯火都看得一清二楚。”

翠环这话一说完,俞时念彻底动了心,伶人献艺正是她好奇的,当即点头:“那就去樊楼,前边引路。”

她们正好吃得差不多了,俞时念点的多样饮品只是尝鲜,每样浅尝几口便停了。

兰儿将银钱取出交给巧儿去结账,几人很快动身前往樊楼。

樊楼果然如她们所说那般热闹,此时夜已深,楼内灯火通明,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樊楼屋脊上的瓦笼莲灯已亮了大半,红纱罩烛火的莲灯顺着瓦楞蜿蜒成一片,远远瞧着真像红莲攀檐。

店小二引着几人往二楼包间走时,俞时念特意留意了廊间,果然有伶人抱着琵琶、提着牙板往来,衣饰素雅却精致,与勾栏瓦舍艺人的粗陋衣饰不同。

包间内,俞时念行至窗前,推开木窗,远眺前方:瓦笼莲灯的红光映着远处万家灯火,偶有烟花从楼前空场升起,炸开一片金辉,映得这汴京夜色美到极致。

“夫人,店小二将您点的菜和伶人都带来了。”

兰儿的声音适时响起,她早看出夫人对伶人的好奇,刚入座便悄悄让酒博士传了话,此时进门的伶人抱着一把月琴,垂首立在一旁,模样清秀。

俞时念正想让伶人弹段曲子,兰儿已将碗筷放置好,端着洗手盆走来:

“夫人先沃手,再听曲尝菜不迟。”

盆里飘着几片新鲜花瓣,水温不凉不烫,恰到好处。

沃手完毕,用翠环、巧儿手中的手巾擦干。

一旁候着的仆役当即上前,垂首拎起洗手盆。他脚步轻得几乎没声音,全程目不斜视,转眼便退了出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橘涂十一日

狩心游戏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穿成鬼王亲眷后,我向开封府求救
连载中清荷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