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熟客的奉承声断断续续飘进俞时念的耳朵里:
“崔大人这身手,可见六艺功底扎实,寻常的文人可没这么好准头。”
“庞娘子的投壶技艺在汴京贵女里也是拔尖的,方才那箭定是故意让着崔大人的,这才叫琴瑟和鸣!”
俞时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就是方才让巧儿、翠环她们拌了几句嘴的新科状元崔明冲和庞太师的女儿庞惜燕。
她下意识往前走了半步,借着廊下宫灯的余光,仔细看了看崔明冲的面相。
他面容干净清俊,可眉尾微微上挑,眼下还有一道极淡的细纹,正是南初教她看相书时,说的“刑妻之相”。
先前南初还特意翻着相书跟她说,这种面相的男子,凡真心待他的女子,大多难获善终。
不像我,钟情念念便是永生永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念念一厘一毫。
彼时,俞时念闻言只道:“天长日久,我等着看你日后的表现。”
再看他身侧的庞惜燕,天庭饱满得恰到好处,鼻梁丰隆挺直,唇形如仰月般圆润,是标准的贵养福泽之相。
这两人一个是刑妻之相,一个是福厚之相,吉凶相冲,有缘无命。
这般相冲的命格,除非有大气运者出手相救,否则多半逃不过悲剧。
可惜了这看着就养眼的才子佳人,她在心里惋惜了一番,却没有出手的打算。
俞时念盯着这对夫妻,看了一眼又一眼,俊男美女本就不多见,既能养养眼,自然要趁现在多看一会儿。
她看着看着,突然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刚好对上兰儿担忧的目光。
兰儿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想扶她,又怕失了规矩,只低声问:
“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方才您喝了这么多酒,这会儿夜又深了,要不先回包厢歇会儿?要是实在难受,奴婢这就去唤人备马车回府。”
俞时念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就听见回廊那头有客人闲聊:“听说瓦子今夜有压轴大滩戏,是新编的《妖界录》,据说请了江南有名的话本先生写的本子,跟以往那些老戏不一样。”
“瓦子新戏”四个字瞬间勾住了俞时念的心思,她想去看看瓦子表演的大滩戏,转头问兰儿:“现在几时了?”
兰儿看了一眼回廊外的天色,回道:“夫人,刚到子初。”
她想起俞时念方才揉太阳穴的动作,又念及夫人以往的作息习惯,说道:
“往常这时候,您早该歇下了。方才喝了那么些酒,许是酒力上来了,您要是撑不住……”
“子初啊,”俞时念松了口气,这时辰换算成现代时间才晚上十一点,离天亮还早。
她原本就打算趁这次出来好好玩一圈,若是到了两三点,或许她还会想着回府,可现在时辰尚早,自然要去凑凑瓦子的热闹。
“我们去瓦子看看!难得赶上新戏,错过就太可惜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巧儿和翠环对视了一眼,眼里飞快地闪过几分雀跃,又赶紧低下头。
方才两人因拌嘴惹了主子不快,这会儿还带着点拘谨,怕再失了规矩。
俞时念看着她们小心翼翼的模样,笑着摆了摆手:“今晚上许你们热闹些,路上要是看见有趣的玩意儿,也能跟兰儿商量着买。”
巧儿和翠环先是一怔,随即都露出了笑,连忙屈膝道谢:“谢夫人!”
虽然两人还是举止小心,却没有刚才那般时刻带着恐惧拘谨。
樊楼离瓦子本就不远,都在御街这条主街上。一行人顺着回廊下了楼,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
路旁立着些三到五米高的木杆,杆顶上挂着灯笼,暖色的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她们长长的影子。
巡夜的灯吏提着灯笼走过,见有灯笼灭了,便拿出火折子重新点亮,动作熟练麻利。
俞时念她们去瓦子的路上偶尔能看见三三两两在街上走动的行人,大多是看完热闹准备回家的。
更多的是挑着担子卖夜宵的小贩,吆喝着“曹婆婆肉饼、荔枝膏、香糖果子”,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们便远远望见了瓦子门口挂着的红灯笼,隐约还能听见里面的锣鼓声。
彩楼欢门之上,一名穿青衣短打的吆喝人踩着木梯站在檐角下。
他挥舞着手中的彩旗,亮着嗓子高声吆喝着瓦子今夜的表演节目: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斗鸡、杂耍、关扑,昼夜不停。各类表演,精彩绝伦。今夜瓦子从未开演过的压轴新滩戏,即将上演!再晚可就挤不进了!”
嘹亮的声线裹着市井的热闹,这专门吸引路人,招徕客人入场的话术,吸引得不少路过的行人都停下脚步,朝门内张望。
她们几人先去彩楼欢门左侧专门卖戏票的地方买了戏票。
再到右侧查验戏票处排队验票,验票处有三个人,一个身着红衣交领长袍的中年男子,正专注地坐在桌前,手边放着印章;
他身后的花台上,两个花童提着花篮,眼神期待地看着排队的人群 。
排队验票的人,需将戏票递到中年男子面前。
中年男子拿起瓦子里专门用于核验戏票的印章,“啪”的一声稳稳按在戏票上,就算完成了门口的验票流程。
每个验过戏票、准备进入瓦子的人,都能从站在大门口花台上送花的蓝衣或红衣小姑娘手里,各领一朵像生花簪别在发髻上或者耳边。
这簪花的习俗,最初源于皇亲贵胄设宴必赐花,金榜题名者更会头戴宫花;久而久之,这一习俗成了大宋风尚,男女皆爱簪花。
瓦子人流多,花商就与瓦子合作,二者共赢。
凡进瓦子玩乐的客人,皆可获赠一朵像生花,既是顺应民间簪花风气,也借“赐花”的吉祥意头吸引客人,既应习俗又添喜气。
如果不喜像生花,也可以从门口的卖花女童那里花钱买其他种类的真花。
像俞时念她们这些不缺银钱的,便在卖花女童的花篮子前选起了自己喜欢的花。
“我要一串栀子花手串,兰儿你们看看喜欢哪个?”
花篮里有茉莉、珠兰、栀子、石榴花、葵花、像生花这几种,俞时念从中挑一条栀子花花串戴在手上,就让开位置,由她的几个侍女去选。
兰儿先选,挑了一朵茉莉簪在头上,笑着言道:
“这茉莉初闻淡雅清新,转为清新甜美,气味辛而不烈,甘而不腻,我簪这个。”
说着,兰儿便把手中的茉莉花簪在发髻上,鬓边顿时飘起一缕淡香。
翠环和巧儿都喜欢红色的石榴花,从竹篮里仔细翻找,各自挑出朵最大最红的石榴花簪在鬓边。
选好后,几人按价格付给卖花女童银钱,顺手整理了下发髻和花饰,就迫不及待进瓦子里游玩了。
一进去就看到踩高跷的人来回走动,各个台子前面也都围了一堆人在观看。
瓦子里的《皮影戏》和《赤膊戏》引不起俞时念的任何兴趣,反而是《眼药酸》《目连戏》《傀儡骷髅戏》这类奇异的、与鬼怪相关的表演,第一时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其中最让她在意的,便是那骷髅戏。
戏台上,一名用发带挽着包髻、穿着柘黄衣裙的女子,指尖勾着七八根傀儡丝控制着骷髅骨架。
那具被操控的成年男子骨架,头骨上绑着幞头,身上只披了件透明纱袍,呈席地而坐的姿态。
他的左腿曲折着地,左手按着左大腿,右腿弓起,右肘支右膝,右手提控一小骷髅,做着手舞足蹈的表演。
丝线在夜晚的灯笼光下几乎看不见,只觉得那两具骷髅像是自己在动,连骨架关节处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股诡异的气息。
戏台旁的台下,一名头戴黑帽、身穿土褐色圆领袍的男子摆着小摊,顺势叫卖摊上不知由什么材料制成的同款小骷髅玩具。
他手里举着个小骷髅吆喝:“各位看官,同款骷髅玩具,五文钱一个!带回家能镇宅,小孩玩着也热闹!”
看表演的游客纷纷凑到摊子前,盯着老板卖的小骷髅玩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
看着看着,俞时念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倒不是怕骷髅,而是觉得这大骷髅操纵小骷髅演出的悬丝傀儡戏,说不出的瘆得慌。
兰儿以为她是被吓到了,连忙安慰道:
“夫人,这骷髅都是人控制着的,不足为惧。”
她指了指台上女子控制骷髅的傀儡丝线,让俞时念瞧。
“您细看台上,这都是用傀儡丝线牵着的,没生灵智。”
翠环和巧儿凑过来也附和:“夫人,这个您不喜欢,我们去看滩戏吧,那个好看。”
“嗯,我们去看滩戏。”
俞时念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古人这么“大胆”。
不是说古人迷信吗?可看着这瓦子里的表演,她一点儿也看不出‘迷信’所带来的拘谨与敬畏 。
这里大部分表演都与灵异鬼怪相关,这不,还没走到滩戏的戏台,她又瞧见了比方才傀儡戏更可怖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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