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念没有说话。
问出这话来也不是真的就准备辍学，只是想不明白自己做这些的意义在哪里。
好好读书，考个好学校，以后接管家里的生意，想他爸一样，当个繁忙而又风光无限的老总，终日与金钱利益为伍，当个妻子去世后直到葬礼结束，都没有出现过一次的人么？
这样的日子有意思么？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不好么？电影电视剧里的江湖浪客，实际生活中的街头混混。
顾蒋舟又吸了口烟，捏着快要燃到头的小半支烟掸了两下烟灰，心平气和地又问道：
“怎么不高兴了，你小妈？”
尼古丁抚平了顾蒋舟心头那点儿无名业火，她说话的尾调沙哑着，听起来甚至有些温柔。
不过这话从一个同龄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任念不仅半点儿没被安慰到，甚至无奈地有些想笑。
顾蒋舟将手上的烟头往脚下的泥巴地里一戳，按灭了，然后起身，从任念指尖抽出还剩下大半截的烟，如法炮制往地上一按，又从地上抄起烟盒，在少年愣怔的目光中冲他勾了勾手指，“打火机。”
任念抬起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顾蒋舟毫不客气地抢了过来，和烟盒扣在一起攥在手心，往前伸着胳膊一用力站了起来，背着手臂扫了下裤子上的的草屑，偏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侧的少年：“走啦，回去了，再坐一会儿你裤子该湿了。”
任念手在地上一撑，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那倒不会，我坐石板上的，干净的。”
顾蒋舟撇撇嘴，心说可算是听见你说了句人话了，顺便又有些不平，背手蹭着裤子布料，眉头一皱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还直接坐地上了呢。”
任念顿了下，后退一步让开脚下的地方，虽然黑漆漆也不一定看得清，“就一个人坐的，总不能让你坐我腿上吧……抱歉。”
顾蒋舟黑线，扭头往回走去。
任念仰头对着漆黑的夜色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过去。
顾蒋舟先他一步到了店里，一手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一手将烟和打火机拍在了柜台上，看着后面惊讶的大叔，说道：“老板，做生意还是得有点儿讲究，烟酒这种东西就别拿给未成年的小孩儿了吧。”
老板听到“小孩儿”这里，忍不住乐了，视线越过面色不善的小姑娘，望着后面走过来的人，问道：“这你同学吗？四中的？”
放平时，任念估计会笑着跟老板打趣两句，不过今天实在没这个心情，他点点头，说道：“是，烟谢谢了，改天再来照顾您生意。”
老板笑了笑，不很在意地摆摆手：“多大点儿事，赶紧回去吧。”
说罢还看向顾蒋舟，说道：“这位同学下次也一起来啊，给你们打八折。”
顾蒋舟面无表情，感觉自己被小看了，不过能怎么办？人家老板都这么宽宏大量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总不能再跟人家呛起来吧，只能敷衍地点点头，转身拽着任念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被女孩子拽着胳膊，任念有些不自在，顾蒋舟倒是半点儿没觉得不妥，拐过店门口的街角，就动作自然地松开了手。
她低头在自己胳膊上嗅了嗅，又皱起了眉头，扭头抱怨道：“都是你，我现在满身烟味儿，回学校还不得被门卫大爷拦下来盘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麻木的神经还没缓过劲儿来，任念想了想，鬼使神差说了句：“要不去我那儿洗个澡吧。”
顾蒋舟先是有些茫然地眨巴了下眼睛，片刻后想起这货是个走读生，在校外是有地方住的，刚刚应该说的是他在校外的房子。
话一出口任念反应过来不太对，邀请一个小姑娘去自己独居的房子里洗澡，这话怎么听怎么下流，他正想说句抱歉，就见顾蒋舟泰然自若地点点头：“行吧，不过我得先去买套换洗的衣服。”
顾蒋舟的神色太过自然，让任念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犹豫着又问了句：“你……真要去我那儿啊？”
顾蒋舟疑惑地看向他：“不是你说让我去的吗？”
怎么着现在又不让了？
任念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想多了，事急从权，他同桌要想不顶着一身烟味回学校，去同学哪里冲个澡是一个很明显又快捷的解决方案，更何况这身烟味还是因为这个同学染上的，更何况这个提议还是这位同学提出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今天这都什么事儿。
“没，走吧，先去商城，我给你买衣服。”
顾蒋舟眼中的疑惑不减反增，一会儿让一会儿不让的，这小心思可真够难猜的。
不过任念一句话把她的置装费包圆了，顾蒋舟很满意，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嫁豪门呢，有人付账就是好。
也不能说顾蒋舟没有防范意识，打小就一个人生活的女孩子，还是漂亮女孩子，要是这点儿戒备都没有，怕早就出事了。
只是按照以前蒋舟的战斗力级别，要真是被拐带成功了，出事的估计是那个欲行不轨的，很可能自此之后就再也欲不了了。
惯性思维下，顾蒋舟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被怎么样。
两人走到大路上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在走不到十分钟就是一片连着的大型商城，任念参考了一下被任思揪着陪她去逛街的惨痛经历，觉得至少得九点他同桌这个澡才洗得上。
结果没想到，从进入商场大门，到领着袋子出来，前后加起来居然不超过十分钟。
任念有些懵，好像自从认识顾蒋舟之后他就时常会陷入这样的瞬间。
顾蒋舟不喜欢逛街。
女孩子逛街是为了打扮自己，但是从前的蒋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比起好看的衣服精致的包包饰品，显然怎么好好学习以便有口饭吃是更需要她去担心的问题。
别人都是为了将来活得更好而努力，可她得为了现在活得下去而拼命。
蒋舟脑子是聪明，但是全市第一名不是说考就能考出来的，这跟小学考满分不一样。
待在教学质量堪忧的学校，却要拿到全市范围内的状元，需要的是比重点学校的学生更多的付出。
而且刚开始的时候是最难的，学习习惯和思维方式的养成，对于一个从中学才开始认真学习的孩子来说，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小女孩子们初开始懂得爱漂亮开始打扮自己的时期，蒋舟在埋头苦学。
所以如今她进了商场，随便找了家看得过去的店，进去拽了一件T恤下来试也不试就买了的行为，其实并不是太难理解。
任念也没有细想下去，本来他也没跟同龄女孩子逛过街，这算是头一遭，无论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在他看来都是合理的，只当自家姐姐太磨叽。
顾蒋舟跟他一起去了住的地方，不是在离学校最近的一圈老房子里，而是在隔着条大马路的新城区这边的一个高档小区。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那么一个大少爷，家里人怎么舍得让他去住跟那家老火锅店一个风格的破旧小房子里呢。
可是当任念输入密码推门而入，打开客厅的灯时，顾蒋舟还是沉默了。
目测不下一百二十平，装修地像是样板房的豪华公寓，居然就拿来当成了这少爷的临时落脚点。
顾蒋舟不禁感叹，有钱就是好啊。
这么想来命运待她也不薄，让她穿成了一个富二代，吃穿不愁钱包满满。
任念侧身扭头看向她，“不用脱鞋，直接进来吧。”
顾蒋舟看着光洁的大理石纹地砖，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任念带上门后，领着她来到浴室，打开洗漱台下面的柜子，说道：“新的毛巾在这下面，自己拿就好，沐浴露的话……你要不介意可以用我的。”
这个地方当初就没考虑过会用来招待外人，什么一次性的生活用品都没准备，任念本来是想，人家小姑娘估计也就是找热水冲一下，说这话也就是礼节性的。
结果没想到，顾蒋舟真就是奔着洗澡来的。
任念看着她用毛巾裹着湿头发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正在回陶金宝的电话，两学生从晚自习上跑了，说是去医务室，结果半天没回来，当班主任的自然要问。
任念扯谎说自己发烧了，回校外住的地方了，陶金宝闻言是一顿叮嘱，还让他好好休息，明天要是还不舒服就别撑着来上课，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电话里，操心的班主任终于说完了，任念道了谢，听见身后的动静，一边挂电话一边转身看过去，一张被水汽蒸地粉扑扑的小脸闯入视野。
湿漉漉的长发挺不方便，有水珠顺着发际滚到了脸上，顾蒋舟眯着眼睛，完全没注意到少年手里攥着的手机，开口问道：“吹风机在哪里呀？”
顾蒋舟声儿不小，任念下意识瞥了眼手上的手机，心说可幸好他手快已经挂了电话，不然要是让陶金宝听见这话，指不定能误会成什么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