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任念拿着手机，就维持着那么个拧着身子的别扭姿势，问道：“……洗头了啊？”
顾蒋舟用手指抿掉睫毛上挂着的水珠，睁大了眼睛，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迷茫。
不是，光让洗澡不让洗头啊？
“头发上烟味最重啊，就跟你吃火锅一样，怎么……你这儿没有吹风机啊？”
顾蒋舟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似乎比较合理，已经准备湿着头发走回去了，反正现在大夏天的，也不怕着凉。
不过她一句“那没事儿”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任念道：“有，我给你拿。”
顾蒋舟擦头发的手僵了下，目送着他从擦肩而过，往里面卧室走去，心中无比茫然，老听人说女人心海底针，现下她觉得这敏感青春期的小男生才真是捉摸不透。
澡也洗了衣服也换了，顾蒋舟坐在靠近客厅飘窗一侧的沙发上，偏着脑袋一边吹头发，一边打量着宽敞明亮的客厅。
从玄关出来，侧面就是一个作为隔断的酒柜，架子上那些看着像是摆设的红酒总价值怕是比这个房子还高，酒柜后面是餐厅和开放式的厨房，从那锃光瓦亮的大理石台面和整齐过分的餐具摆放来看，这片地方怕是没怎么被使用过。
往右边看过去，是后现代风格的大客厅，深蓝色的布艺沙发，磨砂的玻璃茶几，前方硕大的液晶电视屏让人感觉可以直接把这地方当家庭影院使。
再看过来，是装修成小书房的客厅阳台，带银灰色暗纹的灰白窗帘拉了一半，视野极致开阔的落地窗边靠着低头玩手机的少年，玻璃窗上映着一张清俊的侧脸，冷白的灯光将轮廓带出几分莫须有的凌厉。
要不是耳边还有着吹风机呼啦呼啦的声音，顾蒋舟会怀疑自己是误闯了什么杂志封面的拍摄现场。
一边头发干地差不多了，顾蒋舟手一撩，利落地将满头长发拨弄到了另一侧，带起一阵小风。
这种时候一般她会闻到平时难以察觉的洗发水的味道，不过任念浴室里的洗发水沐浴露好想都是无香的，顾蒋舟深吸一口气，只感受到了被热风带地微暖的空气。
她有些疑惑地想着，这房间里也没熏香，那任念身上那股淡淡的檀木香是哪儿来的？洗衣液的味道？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帖了，顾蒋舟感受着室内中央空调带来的凉爽，有些恋恋不舍。
吹风机的声音一停下，百无聊赖拿着手机背单词的任念抬起了头，看着顾蒋舟被暖风烘地红扑扑的小脸，问到：“喝点儿什么吗？冰箱里有酸奶和果汁。”
顾蒋舟拽下吹风机的插头，把线一圈一圈绕起来，闻言抬头，“有冰淇凌吗？”
“没有，”任念把手机搁到身后靠墙的小书桌上，直起身往厨房走去，“大晚上吃什么冰淇凌，喝酸奶吧。”
顾蒋舟见他拉开冰箱门，琢磨着这大概是此人在厨房里会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任念扭头看向她：“你喝什么味的？有原味和樱桃的。”
“樱桃的，”顾蒋舟说罢，伸长胳膊把卷好的吹风机也放到小书桌上，脚一抬转了个圈落在沙发另一边，上身往前倾，面色严肃地接着说道：“不过任念同学，我觉得你是不是有些过于养生，我一个花季少女，正值年轻力壮，为什么晚上连根冰淇凌都不能吃？”
任念拿出一盒樱桃味的酸奶，带上冰箱门，转过身来看了看杵沙发上跟只芦苇杆儿一样的小姑娘，轻笑一声，点点头：“年轻力壮……行吧，就算你壮吧，翻墙翻地还挺溜。”
“啧，你这人——”顾蒋舟站起来，待要再跟他理论，对上那双擎着些微揶揄的笑眼，不吱声了。
哭丧了一个晚上的脸，可算是见着笑了。
任念走过来把酸奶递给她，又回到窗边从书桌上拿起了手机，看了眼时间，道：“不早了，马上就下晚自习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顾蒋舟这边刚刚把瓶盖拧开，她张了张嘴，咽下嗓子眼里下意识冒出来的一句“不用了”，叼着瓶口，含混地应了声，点点头。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还有十分钟下课，顾蒋舟拎着一个纸袋子，是刚买的T恤的袋子，现在装着她换下来的衣服。
校门就在眼前，顾蒋舟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年，笑着道：“送到这儿就行了，今天谢谢了。”
任念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却没有看过来，“今天……抱歉了。”
顾蒋舟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看着他：
“小小年纪，思想这么复杂，想想世界上那些连书都没得读的孩子们，惜福吧小同学，专心准备下周的月考。”
说罢也不等少年什么反应，拜拜手，径自向校门走去，快要进去的时候脚步一顿，扭头又说道：
“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帮你补课。”
“……啊？”
有人担心他考试，还说要给他补课，这绝对是任念从记事到现在遇到的头一遭。
就是他现在这个基本约等于离家出走的状态下，周围人诸如翟志、任思、他爸，甚至是左百草，都没有担心过他会成绩下滑，主要操心的还是他会不会罢考。
不过现在居然有人无比诚恳地对他现在分数方面的水平表示了怀疑。
这种体会，挺新奇。
顾蒋舟说这话也是真心的，她同桌上课什么个状态她再清楚不过，她是真心诚意地担心任念小同学会因为一些无可奈何的客观原因心灰意冷而掉下神坛。
她现在已经把两人划归为了和男女主抗衡的命运共同体，任念好了，任鹏飞就好不了，任鹏飞好不了，顾悦玥就好不了，顾悦玥不好，她就能好！
逻辑上来说他们两炮灰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蒋舟就这么扭头看着身后的人，夜色深沉，就算不是逆光，也看不清少年的表情，片刻的沉默后，昏黄的光线下，她看见任念点了点头，少年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尾调，从不远的地方穿过来：
“行吧。”
这就是同意了。
顾蒋舟这么想着，把“给任念小同学补课”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第二天大课间，她正想跟她同桌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就看见宝哥拿着张打印出来的A3纸走了进来。
“同学们不要慌到走哈，我通知个事情。”
宝哥冲拿着教案往外走的语文老师点了点头，然后走上了讲台上。
“我们学校室内游泳馆建起来咯大家都知道撒，所以这学期会给大家上游泳课，安排表已经下来咯，我们班是在月考过后，国庆节回来第一个周六，下午三四节课连着上，我等会儿把安排表贴出来，同学们可以看一哈。”
说完，陶金宝拿着打印出来的A3纸，找第一排的同学借了根胶棒，粘在了黑板旁边的课表的下面。
他一出去，教室里就沸腾了起来，男生女生都在兴奋地讨论着这件事。
穿过来之前的蒋舟连露天的游泳池都没见过，更被说游泳馆了。
人对新鲜的事物总是好奇的，是以顾蒋舟听见这件事情后也有些小兴奋，旁边闻娇语和谭小乔已经开始讨论买泳装的事情了，还拉着顾蒋舟说要一起去。
相比之下，坐在最后一排最角落那个半阂着眼打着哈欠的同学就显得过于平静了。
不过也不难理解，圣莱一个贵族学校，各种配套设施全地不能再全，比一般的大学校园可能都要丰富些，体育馆里健身房、羽毛球场、篮球场啥啥都有，当然也有室内游泳馆。
这些对学生都是免费开放，一群富家子弟，追求有品质且丰富多彩的生活，体育馆一到周末场子都是满的。
一节游泳课，任念还真不多在意，不过看着她同桌顶着一双亮闪闪的桃花眼看过来的时候，就觉得，似乎也还是要在意一下。
顾蒋舟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不要跟周围一圈儿人的表现太过相似，毕竟她曾经也是圣莱的学生。
“念神，你游泳怎么样啊？”
任念看着她强装镇定的小样子，忍着笑说道：“教你还是没问题的。”
顾蒋舟不高兴了：“我又没说我不会。”
任念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问道：“那你会吗？”
顾蒋舟抿了下嘴，好吧，她是不会。
游泳课固然值得兴奋，但是当务之急还是即将到来的月考。
这会儿离月考还有一周，一班就已经完全进入了备考状态，就算是在课间教室都静悄悄的。
顾蒋舟看着她依旧上课睡觉不交作业的同桌，觉得补习这件事情必须要落到实处了。
平时上课不可能抽得出时间来，四中又是出了名的作业多，计量单位都是按斤算的，到了毕业作业堆起来能有一人高，刚开学还好些，这会儿步入正轨了作业难度和作业量也跟着刷刷往上涨。
顾蒋舟周末还要雷打不动地往蒋晚晴那儿跑，说是要给人补习，实际上一点儿时间也没有，只能把笔记本塞过去让他自己看，也不知道这人看没有看……
终于，在月考前的周末，照惯例老师都没有布置作业，顾蒋舟逮着空了。
周六下午刚一放学，铃声一结束，她立马就扭头问道：“你晚上没事儿吧，我晚上去你那儿。”
还在推着曹文榜让他赶紧起开好冲出去拿手机的田向上：……
不情不愿放下笔正要慢悠悠站起来的曹文榜：？
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被补课完全没搞明白他同桌在说什么的任念：……？
感受着周围瞬间静止的顾蒋舟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特别TM的像是她跟任念八卦顾悦玥找他问题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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