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朱依依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起了床,他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阿依,朱依依。”林山喊道。
“来了来了……”
他头重脚轻,单趿着一只鞋在屋子里蹦跳着四处找鞋,终于在床底发现了剩下的那一只,朱依依趴下身子去够,蹭了一鼻子灰。
他坐在地上靠在床沿,一边拍着鞋,还用余光去瞟床尾静静趴着的那只“叶初”。
两年了,这人真沉得住气,朱依依想。他随意把另一只鞋子套上脚。
“林大哥,”朱依依拉开门,睡眼惺忪,“你怎么,”他打了个哈欠,“你怎么起这么早?”
“不早了,你看看日头,”林山笑着说,“阿依,我以后可以这么喊你么?”
听起来怎么和“阿姨”这么像……
他想起来以前在医院的时候,也有人这样喊他,那个人和他关系不错。
朱依依吸着鼻子:“行……”
林山听着朱依依的声音,关切道:“你着凉了?”他又迅速注意到朱依依眼下一片青黑,“没睡好?”
朱依依摆摆手:“我没事。”
就没睡着。
“哦,”林山说,“我起床的时候,看厨房里有点面粉,就和面做了疙瘩汤,要吃点吗?”
“谢谢,要吃。”朱依依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他转身下意识就要带上小叶,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猛然间意识到小叶就是叶初这件事。
算了,不带了,朱依依想,他抓了一把头发,跟着林山下了楼。
头发有点太长了,朱依依想。
吃完了早饭,朱依依仍旧不想上楼,他还在消化小叶就是叶初这件事。
失忆后重生归来这种小说烂梗,朱依依这种阅文无数的老油条,甚至在看了开头后就知道结局了。
他真的什么都忘了吗?
林山打断了朱依依的思绪,问道:“你今天还有什么事吗?想出门逛逛吗?”
朱依依突然问:“林大哥,你会剪头发吗?”
林山:“以前小泉头上长虱子的时候给他剪过。”
朱依依:“我想剪头发。”
林山震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随便剪。”
朱依依:“我没有父母。”
林山:“……”
朱依依:“那我自己剪。”
林山:“……罢了罢了,我给你剪。”
铜镜搬到了院子里的桃花树下,依旧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能照个影。朱依依在林山无数次手抖着问“还要更短吗!?”的时候点头。
终于,他说:“差不多了。”
朱依依伸手去抓——是和以前差不多的长度,碎发能刚好垂到下颌角,他把多余的头发撩到耳朵后。
林山端详着眼前这个黑衣短发的小孩,一朵桃花的花瓣落到了朱依依的鼻尖,他评价道:“看起来年纪更小了,可能和我家小泉一样大。”
朱依依不以为意:“等去了长安,我就长大了。”
林山只当他在说笑。
朱依依也不解释,转身上了楼。
他推开门,把阳光放进来,无数灰尘在光里浮沉,朱依依站在门口没有动。
小叶依旧在床尾趴着,他抬头看着朱依依,朱依依也看着他。
小叶想,出去一趟,朱依依的头发怎么剪的乱糟糟的。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小叶觉得自己已经等了他很长时间了。
他怎么能把自己忘了呢?
朱依依还是没有进来。
小叶忐忑起来,他感觉除了头发,今天的朱依依看起来和往常有很大的不同。
“小叶,”朱依依开口道,“我去长安,你就不要跟着我了吧。”
他还是笑了,只是笑得很难看:“我有点不想养你了。你总是自己一个人走掉,从来不说原因。去了长安的话,长安城那么大,我想我没那么多时间管你了。”
小叶趴在那里纹丝不动,但朱依依知道他听懂了。
“那,我走了。”朱依依说,他把跨进门槛的那一只脚收回来,轻轻合上门。
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门里面静悄悄的。
不会有人走出来了,朱依依想,叶初一直都是这样,什么也不说,走的时候不说,伤害自己时不说,回来了也不说。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朱依依讨厌这种感觉,叶初从没平等地对待过他,他在他眼中始终是个孩子,孩子不需要知道原因,孩子只需要被安排。
十年时间,他都活在由无数个谎言编织成的气泡里,后来叶初主动戳破了。可为什么如今他回来了,宁愿变成一只龟,宁愿继续骗他,也不愿意解释一句。
朱依依感觉自己贱得慌,他现在站在这里,是在期待什么呢?
他真的准备走了。
他将虚搭在门框上的手拿下,再次看了一眼门里,其实窗户纸糊得很结实,他什么也看不见,可他就是知道那里没人。
他缓缓转过身往走廊走去。
吱扭——
身后的门开了。
一只手从他身后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对方的头发很长,正无意识地扫过他的手背,有点凉。
一种类似秋暮的气息裹住了他,凛冽又熟悉。
朱依依感觉自己身子在轻微地发抖。
“别走,朱依依。”对方说,声音贴得很近很近。
他的手,好凉。
朱依依咬住了下唇,他不敢转身,但他必须要转过去。
所以他必须忍住不哭。
这么多年,他终于又一次,听见了叶初的声音。
.
林山看见满头白发的叶初一身青色的衣袍,仙气飘飘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惊讶的差点将手里的颠勺砸下地。
“阿依,他是谁?”
朱依依:“我哥。”
林山:“你哥?!你哥头发怎么白了?”
朱依依:“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林山转头看向叶初。
叶初眼都没抬:“忘记了。”
林山:“哦……那什么,朱依依你哥,长这么好看的?你们…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吗?”
叶初:……
朱依依:……
“不是!”二人异口同声说。
——————
“所以说,小叶其实是你你以前认识的人喽,叫叶初?他把你养大,又杀了你,现在还成了…你的龟?”
杨玫的目光移到了中间的桌子上,小叶趴在中间一动不动。
他们正坐在去长安的马车里。
朱依依并不想在叶初面前谈论这个话题,他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按理说,叶初失忆了,他或许应该觉得高兴,可万一哪天他想起来了,想起他朱依依是命中一劫,恍然大悟又给他一刀怎么办?
杨玫还在问:“既然他已经被你发现了,为什么还要变成一只乌龟?”
桌子上的叶初也抬起头,炯炯地盯着朱依依。
朱依依:……
杨玫:“我懂了,你们在玩一种很新的游戏。”
朱依依:“我没有。”
小叶:原来如此……
杨玫:“你有异物癖,不,异宠癖。”
朱依依:“我没有。”
小叶:原来我是……
杨玫:“以前,叶初把你当宠物养,现在你反客为主,抓了他当你的宠物,就是想把以前受过的苦都让他再来一遍。”
叶初:也不是不行,只要你高兴……
朱依依:“杨玫,你够了。”
疲于应对杨玫飞扬的想象力,朱依依干脆闭上眼睛假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连续几日失眠所带来的疲惫感瞬间涌来。
可即使闭着眼,他还是能感觉叶初投过来的目光。
他想到前几天与这位失了忆的叶初相处时的情形——
林山给朱依依夹菜,嘴里说着:“多吃点,吃肉长个儿。”
叶初面无表情地伸手,隔空将他筷子挡住。
肉片淌着诱人的汤汁,就这样富有弹性地悬在半空中。
林山:“……怎么了,朱依依他哥?”
朱依依:“叶初,你想干嘛?”
叶初:“我给你夹。”
林山笑道:“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朱依依:“……”
叶初点点头,终于赞同了林山的话,他说:“是。”
朱依依把碗一推,站起身说:“我吃饱了。你们吃。”
夜晚。
与叶初大眼瞪小眼一晚,朱依依终于熬不住了:“我要睡觉!隔壁还有空房间,你——”
叶初很自然地走了过来。
“我一直和你睡的。”
朱依依:“当时你还是个龟。和人能一样吗?”
叶初云淡风轻:“你还是可以把我当成龟,我就是龟,龟就是我。”
朱依依:“叶初,要不你还是变回去吧。”
叶初用很笃定的语气说:“你不喜欢。”
朱依依:“也不是。”
叶初:“那就不变回去。”他俯下身,脸与朱依依贴的很近,他说,“朱依依,我是你养的,不想离你太远。”
他的声音很轻,还带着朱依依喜欢的秋霜的气息,朱依依不讨厌这样的距离。
但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耳朵红了。
朱依依强装镇定:“不变回去,我就不带你走了,我说到做到。”
叶初:“……”
他真的很怕朱依依丢下他。
“可以,”叶初直起身子,青色的衣袖擦过朱依依细长的脖颈,他伸手捏了捏朱依依的脸颊,“让我留在这里,和以前一样。”
他的身影渐渐虚了,落在另一个枕头的位置。
朱依依:……
他一直知道叶初是个不怎么要脸的人,但在以前,他这种不要脸一般表现在赖床和戏耍他取乐上,现在失了忆,竟然变成了在黏人这件事上耍无赖了。
朱依依背过身子,给叶初留了一个后脑勺。
突然,马车一阵没由来的剧烈颠簸,伴随着一声长而急促的马嘶,车子急停下来,所有人都不自主地往前一扑。
“怎么了?”杨玫的侍女明月掀起车帘问道。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面都是流民,太多人了!横七竖八躺了一路,过不去了。”是林山在说话,行前,他自告奋勇做了车夫。
朱依依跳下车,程尘此时也策马过来了,他看见朱依依,冷哼了一声,只当没看见。
“前面的,怎么回事?”程尘大声问道。
晚上回去补剩下的~(补完了)
朱依依: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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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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