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着双丫髻的珠儿,迈着一双小短腿,乐颠颠跟着宋卉从角门出了府。
她今日心情格外好。
不,简直高兴坏了。
一向沉默寡言,受了委屈只往肚里吞的大姑娘,今日不仅去那惯会刁难他们大房的吴妈妈要到了二十斤银丝碳,还从国公爷老夫人那里拿到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呢!
足足够他们大房过四个月。
她忍不住一直喜滋滋往宋卉脸上瞧。
她一直觉得大姑娘在府中几位姑娘中,是最好看的一个。只是平时总阴沉着脸,便让人觉得不讨喜。
但眼下这一路,姑娘嘴角一直微微上扬着,真是越瞧越好看。
“哎呀!”
因为看得出神,没留意脚下一个坑,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幸而被宋卉及时出手扶住。
珠儿嘻嘻笑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
宋卉好笑地摇摇头:“怎的我脸上有金子?连路都不用看了?”
珠儿嘻嘻笑道:“姑娘您真会说笑。”忽然又一拍脑门,“哎呀姑娘,咱们走错了,这不是去集市的方向。”
宋卉却淡声道:“我们先去一趟朱雀街。”
朱雀街是大雍皇都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也是明月楼所在的地方。
“啊?”珠儿愣了下,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大姑娘是要去朱雀街买新衣裳吗?”
宋卉不置可否,只淡声道:“走吧。”
朱雀街距离安国公府不算远,步行不过两刻钟。
一口气行至人潮汹涌的大街入口,宋卉才停下脚步。
抬头看去,她一时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明明昨日自己就在这条街上做生意,可一睁眼,却已暌违八年。
“大姑娘,怎么了?”珠儿见她停下,奇怪问道。
宋卉摇摇头,重新迈步,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街市。虽然已经过了八年,当年许多店依旧还在,当然也有不少已经消失,同时也有了更多的的新店铺新行当。
她随口道:“这朱雀街比早些年更热闹了。”
珠儿点点头:“嗯,这些年朝廷鼓励商业,商贾地位也提高,做生意的人便更多了,百姓也越来越富庶。”
宋卉闻言,有些欣然地点头。她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知道商业对社会的重要,上回穿越,她也只有做生意一条出路,因为从商,才让她和孟轻尘过上好日子。
但大虞的营商环境并不算好,商贾地位低下。
她不止一次对孟轻尘说过,若他日后做了大官,定要支持商贸和商人。
也不知眼下这商业的繁荣,有没有孟状元的贡献。
又行了片刻,一栋大门紧闭,门可罗雀,与周边格格不入的楼阁映入眼帘。
虽然没有招牌,但宋卉不会认错,正是她的明月楼——她穿越十年的心血。
她看着再熟悉不过的楼阁,眼眶忍不住一酸。
半晌,才想起来转头对一脸疑惑的珠儿问道:“这酒楼因何关着门?”
珠儿愣了下,又想着自家姑娘成日与药材虫子打交道,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可能是忘了。便与她仔细说道:“大姑娘,你不记得了?这是以前的明月楼啊,八年前走水,女东家和两个伙计被烧死,酒楼也烧了大半,后来女东家家人把酒楼重建好,但一直没再开门迎客。”说着又感叹道,“那时我年纪还小,刚被叔叔婶婶卖进国公府,听府中的丫鬟婆子闲聊时说过,那女东家很厉害,一个女子开了这么大的酒楼,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人被人放火烧死的。”
宋卉闻言眉头轻蹙,开店做生意,难免会得罪人,但什么仇什么怨,要把她锁在库房活活烧死?
她实在是想不出会是谁。
不过世事无常,人心险恶,遇到什么事什么人都有可能。
毕竟她还穿越了两次呢。
她不是圣母,仇是一定要报的,只不过还得从长计议。
她又看了眼大门紧闭的楼宇,念念不舍收回目光,道:“走,我们去后面那条街看看。”
珠儿问:“你是说永宁巷?”
“嗯。”
珠儿奇怪:“那都是民宅,大姑娘要去看什么?”
“随便看看。”
珠儿:“……哦。”
宋卉当然不是随便看看。
她是去看上辈子自己的家。
除了明月楼,那三进的宅子,便是自己穿越十年第二大战绩。
虽然与勋贵世家大宅不能比,但却是靠自己双手挣下的产业,让颠沛流离多年的自己和孟轻尘,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而她仅仅只享用了一年多,便一命呜呼。
不想还好,一想就气得牙痒痒。
*
比起朱雀街的日新月异,永宁巷倒是变化不大。
因为有种近乡情怯的忐忑,宋卉在距离自家大门几丈远便停下脚步,只抬头遥遥看过去。
从外面看,这宅子与昨日几乎一模一样。
那朱红大门上挂着一张黑漆牌匾,上面篆刻着四个刚劲飘逸的大字——大富之家。
这名字是自己起的。
牌匾上的字则是孟轻尘亲手篆刻。
当时他已是十七岁的少年举人,自己问他觉得俗不俗气。他笑说,没有什么比这几个字寓意更好。
俗不俗?
自然俗得很。
但她被刚穿越那一两年穷怕了,后面做生意赚了钱,便觉得只要锦衣玉食,俗气挺好,才不要学别人附庸风雅。
此刻看到这熟悉不过的牌匾,宋卉眼眶忍不住又开始发热。
不过现在她更关心的是,孟轻尘是不是还住在这宅子里?
正想着,那朱红大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从里面走出来。
高个儿穿着黑色长衫,矮一点的穿着黑短打。
两人似乎并未察觉门外巷子不远处站着的两个女子,出了门便直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但宋卉却是蓦地一怔。
虽然变化很大,但她还是认出那长衫男子,正是自己从前得力伙计阿松。
五年前,她在家乡做生意攒了些钱,决定来京城闯荡。一来是京城人多市场大,二来也是见孟轻尘是个读书的料,想带他来京城接受更好的教育。
那时世道也不安稳,两人带着两个奴仆,一路从南自北,遇到过不少风波,尤其是沿路流民,不乏劫掠者。
一日,她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捧着两只馒头,明明自己饿得走路打飘,却还是将馒头给了街边两个可怜的小乞儿。
宋卉当时被触动,也难得发了善心,让奴仆赠了少年几个铜板。
就在第二天,几个流民来偷盗他们的财物,被附近的阿松及时发现,将被盗的钱财追了回来。
宋卉见他身上有拳脚工夫,便招他做了伙计,带来了京城。
她没看错人,阿松虽然年纪小,但做事勤快,人机灵,又没有花花肠子,对她忠心耿耿,她在京城能打拼出头,阿松功不可没。
她望着那道背影,忍不住唤出声:“阿松——”
阿松顿住脚步,转头循声看过来,在看到宋卉时,眉头微微一蹙,疑惑开口:“姑娘,你是在叫我?”
昨天的阿松才十九岁,是个活泼跳脱的少年,,而眼下却已是个臂膀宽厚的青年,虽然五官变化不大,气质却迥然不同,一眼看去,严肃老沉,不怒自威。
饶是开口的语气还算礼貌,也让人觉得此人绝非善类。
以至于珠儿不由自由往后退了一步。
宋卉遥遥望着熟悉又陌生的阿松,看到他眸中对自己的陌生,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暗暗深呼吸一口气,轻笑道:“郎君听错了。”
阿松皱眉看她一眼,正要转身,宋卉又道:“请问郎君,这家主人是姓孟么?”
阿松这回面色分明是警惕地一凛,眉头蹙得更深:“姑娘认得我家主人?”
宋卉信口胡诌道:“哦,我是来这边赁宅子,听人说这大富之家里的主人好像姓孟。”
阿松冷声道:“这边没有宅子要出赁,姑娘还是去别处看看。”顿了下,又补充一句,“虽素不相识,在下也要提醒姑娘一句,世道复杂,出门在外,不要随意打听别人宅子住着什么人。”
说罢,便转身拂袖而去。
一旁的珠儿小声道:“凶什么凶?”
宋卉也有些哭笑不得,阿松怎的变得这么凶巴巴了?
不过确定了孟轻尘还住在这里,阿松也还在他身边,她算是放心不少。
“咦?姑娘要赁宅子?”珠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宋卉笑着摇摇头:“我胡说的。”
“姑娘为何要胡说?”
“问题还挺多。”宋卉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下,“走,我们去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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