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谋生

唐朝的丧礼普遍遵循《周礼》,父死,子女要守齐衰三年,这三年内不能嫁娶,要竭尽哀思,最好住在墓地旁边,三年不洗脸不洗头、穿得像要饭的,吃的还不如要饭的,还要天天哭,以表哀思。

这要求实在是有点变态。

历史上真这样完全做的,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唐了了自然也做不到这样,服丧期间不得参加宴会,连走在街上别人奏乐被自己听到了都要罚,还要服丧日日穿麻衣。

其实,这对她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她大病未愈,穿越前又是个社恐,自然闭门不出,穿衣饮食也不太讲究,只想过富贵清闲的日子。

但眼下,却有一件极大的要事与她相关。

原主唐砚乃是独女,既无兄弟也无姐妹。放在现代社会实在是很好的配置了,父亲为官,母亲有才,自己容貌姝丽,又是独生女。

可这是唐朝。

在室女只能分得相当于未婚兄弟聘财的一半之财,作为置办妆奁之用。也就是说,她守不住这偌大家产。

倒也有办法,“听养同宗于昭穆合者”,从同族过继一个孩子来,这孩子以后就是她嫡亲的兄弟,偌大家产由他继承。不管怎么样说,反正是守住了,只是分一杯羹去,双方互利。

至于找个郎君入赘,《唐律》有言:“居父母及夫丧而嫁娶者,徙三年。”

她实在是没有这个胆子。

女子出嫁就另是一种境遇了。

按理说,只要熬过这三年,等到及笄出嫁,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唐砚玩伴不少,却一无青梅竹马,二无思慕良人。即使有,唐朝厚嫁资,唐怀逝去,家道中落,也没有什么好亲事。

再者,她可不愿意将一辈子托付给旁人。

昨夜微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洗得草色青翠,唐了了边发愁边看着那一片茵茵之色走神。

小银钩恰巧路过,恍惚间看见她面色不虞,隔着花窗问道:“小娘子怎的愁眉紧锁,是有什么事吗?”

“唉,你小娘子我近日看了些卜辞的书,掐指一算,最近有一劫正等我去历。”唐了了随口胡诌。

“啊,那小娘子算出来这劫应在什么时候啊?”

唐了了本来想说“远在三年,近在眼前。”抬眼却看见她怀里抱着一堆文书,问道:“你拿着什么东西?”

“噢,这是娘子要的,具体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是从族谱里抄下来的。儿正要给白娘子送去。”小银钩边解释边凑到唐了了面前给她看这书的封皮。

好巧不巧,一阵风来,恰巧吹开最上头一页,唐了了探头去看,瞅着一行字。

“唐兼,字独之,年二十,白身,其父唐慷,嫡次子。”

“你小娘子方才又掐指一算,此劫就在眼前啊。”

她一拍桌子风风火火地刮出去了。

“小娘子你去哪儿啊?”

“去找阿娘。”

见到裴沅的时候,她正凝眉对着一案信笺思索。

唐了了没有贸然惊扰她,提裙拜道:“昨夜阿娘可曾安睡?”

“阿篆怎么来了?不是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吗?来,坐。”裴沅听闻人声有些惊讶,看清来人后,眉目微微舒展笑着让她在一旁月牙凳上坐下。

“昨日夜间,听得雨打芭蕉声,料得阿娘未曾好眠,特来拜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若有忧愁,可向儿诉。”

听了她这一番话,裴沅笑着指向案头茶具道:“我有一瓢酒,足以慰风尘。况尔在病中,勿忘加餐饭。”

母女二人都博学多才,平日里也时常这样以诗文打机锋。

唐了了暗叹一句,回道:“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你这甜舌蜜口,断不是我所教的。将来出门去,莫道吾姓名,免得让旁人笑话,说我教女无方。”裴沅笑骂道。

“怎么会,母氏圣善,我无令人。”唐了了也笑道。

裴沅微微笑着摇头,忽道:“说起来这《凯风》一篇,众人议论纷纷,从无定论。有说是称赞母亲的,有说是称赞孝子的,你阿耶在时与我谈论这篇文章,觉得是名为慰母,实为谏父。今朝你阿耶已去,我知你悲痛,却有一要事要同你商量,你来的正巧。”

唐了了垂眸,知道大抵是要和她说起今后过继之事。

“阿娘从未与你说起过自己的出身,我生于淮南道,出身广陵裴氏。那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大族,比不得晋昌唐氏这样的门第。我为家中嫡长女,母亲早逝,幸得祖母庇护,方得安稳出嫁。阿耶膝下十三子,六女七男,皆已婚配。如今当家的是四郎,当年出嫁颇有些过节。你可愿随阿娘投奔外祖家?”

裴沅神色郑重,殷殷问道。

“阿娘当年出嫁时,不知发生何事?”

“很久远的事了。”裴沅思索片刻后,缓缓道:“四郎顽劣,阿耶未加管教。出嫁那日,嫁妆担子挑出门去,才发现不少是空担,后来经祖母探查才知,他拿了那些嫁妆去了赌坊。”

“这桩丑闻当时闹得很大,本以为远嫁,夫家不会得知多少。却不想,还是传入他们耳中了。”

新婚娘子,人未至,丑闻先至。

唐了了沉思不语,唐氏不会放着孤女寡母不管,唐怀亦有兄弟,若是投奔,也可去投奔她那些叔伯。身若浮萍,无根可依,投奔哪家也无所谓,总不过仰人鼻息。表小姐和堂小姐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寄人篱下。

“儿来时,路过书房,想起阁中书百卷,尽是阿耶心血。园中牡丹,庭前芭蕉,一草一木,皆是阿娘精心布置。儿居于此十三载,想来阿娘也不愿离去。方才小银钩携书窗前过,儿偶然睹见,料想阿娘心中已有定数。”

裴沅定定地看着她。

唐了了心惊,以为露出什么端倪。

却不料裴沅看了她半晌,叹道:“唯有此为两全法,只是,我膝下唯有你一人,若是过继,怕你受了委屈。”

“以眼前来看,不过继,儿才要吃苦头的。况且阿娘必定会细细挑选,不必担心。”唐了了道。

“说的也对,依阿篆之见,不知过继谁才好。前日你见过的二郎如何?”

裴沅向她问道。

有此一言,唐了了安心许多。和那鬼官告诉她的一样,原主极受父母疼爱,言语也很有分量,甚至可以直接干涉过继的人选。如此一来,可省去诸多麻烦。

“阿篆前日得了一方上好的龙尾砚,又得了叔父所赠的山参,不知二郎为人,说话难免偏颇。还是请阿娘决断的好。”唐了了道。

裴沅对她道:“那你来想一想如何挑选吧。你阿耶雅好诗书,以文采比试如何?”

“儿不知将来是会多一位幼弟还是兄长。想来人选中必定有长幼之分,既然如此,应也有见识长短,想是不太公平,再者阿娘是挑儿子,不是选秀才,为何要比这些呢?”

“那你说如何是好?”

既然原主与母亲关系亲厚,她也就畅所欲言了,唐了了不假思索地道:“阿娘善于弈棋,棋中可见人之品性,不若与那些儿郎手谈一局。不以胜负论,只看心性。”

“阿篆此言,胜于杜康,闻之解忧。”

了却一桩心头事,唐了了含笑与裴沅又说了几句话,就行礼离去。

小银钩给白娘子送去文书后就在门外等候,看见她出来,默默跟在她身后。

唐了了眉目舒展,难得有份好心情,侧头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唐怀去世后,阖府上下都知道娘子要从宗族里过继一位小郎君来,仆从们也议论纷纷,这位小郎君以后可就是唐府日后的主人了,早巴结早得好。小银钩和宝帘都是贴身的大丫鬟,消息最是灵通,白姑姑威严端庄,宝帘心思缜密,都是轻易翘不出话来的。

唯有小银钩,年方十岁,懵懂无知,故而很多人就把心思打在她身上。这些日子里,上好的糕点一盘盘往远弗院里送。

“有心事的,小娘子。”小银钩点头道,“这些天里许多人私下谈论娘子过继的人会是谁,小娘子知道吗?”

“知道。”唐了了道。

小银钩抿唇道:“那小娘子为什么不罚他们?”

“啊,虽是私下议论,却无凭无据,况且阿耶新丧,人心不齐也是常见的事。倒是你……”唐了了含笑道,“我以为你会问阿娘要过继的人会是谁?”

“那与儿有何干?”小银钩撇嘴道,“儿从小陪着小娘子一起长大,往后小娘子出嫁儿也是要跟着的。过继谁都与儿不相干,只是那些人烦人,老是送糕点,推也推不掉。宝帘姐姐说不收也不行,都是一个院里的人,言辞太苛刻又容易伤了和气。就只好都收下,堆在屋里,回头再给他们。”

她越说越气:“有些糕点不是能放的,只能拿了银钱买下来。小娘子,你发话让他们把那些糕点都拿走吧。好几盒都放不了了,儿这个月的月钱本来就不剩多少了。”

“真是雪上加霜。”唐了了拍拍她的头道:“放心,小娘子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且再糊弄她们几天。”

小银钩听了这话心下安定,这才高兴起来。

两人回了远弗院,有侍女道:“小娘子回来的真是巧呢,刚沏一壶上好的茶,儿这就去拿糕点。”

“算了吧,还是不要拿糕点了。”唐了了笑着一指小银钩道,“这些日子小银钩都要吃伤了,说起来咱们院子自有小厨房,自己做的也够她吃的了,就不要给她送了。”

侍女一笑,明白她意有所指,道:“那儿去拿李子杏子来,给小银钩消食。”

满屋的人都聪明,这消息必然早早传开。

《凯风》一篇出自《诗经》,引用的两句翻译过来是:和风煦煦自南方,吹在枣树嫩芽上。枣树芽心嫩又壮,母亲养儿辛苦忙。母亲明理又善良,儿子不好不怨娘。“名为慰母,实为谏父”是闻一多的看法。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韦应物 努力加餐饭——《行行复行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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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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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进唐朝当妆娘
连载中岑百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