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渡与齐默在不寐居中等着秦楚回来,一天又一天,桑渡惴惴不安,担心着秦楚。
后来,季玲写信给石道生叫他回京帮忙,石道生便走了。
又是一日复一日的等待,桑渡倚在不寐居的门边,望着秦楚回来的路,也不知等了多少天。
“吃点吧。”齐默端来一碗莲子蜜枣粥。
桑渡轻轻扫一眼那碗莲子蜜枣粥。
很奇怪,小时候桑渡一生病,唐谣就会为她熬上一碗热腾腾又甜蜜蜜的莲子蜜枣粥,再一勺一勺地喂她,从小到大她也一向很爱吃,可这几日齐默天天熬这粥,她却没什么胃口去吃。
她淡道:“我不想吃。”
齐默道:“可这几日你吃得少也睡得少,人都瘦了不少。”
桑渡望向不寐居前的路,“一想到秦楚生死难料,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等着,我就吃不下也睡不着。”
齐默眉心微蹙,默默握紧了粥碗。顿了顿,他问:“若是秦楚永远也不能回来了,你便永远茶不思饭不想的吗?”
桑渡无法想象陈与宋在面前死去的样子。
她会怎么样?
她那么爱陈与宋。
她会……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陈与宋!
可能死了,就能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书,就能回到现实世界,虽然那里早早没有了桑飞白、唐谣,也没有书里爱她的桑陌、角南风和师兄,但有陈与宋。
在没有父母的日子里,陈与宋就是唯一的寄托,书里是,外面也是。
可是……
桑渡的脑海里居然闪过齐默的影子。
可是师兄也对她很好,桑陌、角南风、李千秋也很爱护她,这些书外没有的,书外只有让她厌恶的、唯利是图的爷爷。
怎么办?
有点舍不得离开他们了。
怎么办呢?是留下,还是回去?
桑渡想了很久,久到开始飘起大雪。
齐默为了等那一个答案,安静地候在雪中,不催不急,直到肩头落满白雪,发丝叫其染白。
桑渡心想: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迟早要回去,那些爱护我的人都是假的,只是小说角色而已,我能抓住的只有陈与宋。现在我在书中,也不知外面过了所少时间,他会不会早就把我忘了?不行!如果死能离开这里,我定要离开!
桑渡终于想明白了,冷声道:“如果今日秦楚死了,我定会随着他去。”
啪嗒一声,齐默手中的粥碗砸落在雪地里。
“怎么了?”桑渡应声转头,只见齐默像个雪人似的。
她赶紧上前帮忙抖落下齐默肩头的雪,责备道:“你怎么回事,大冬天的就站在外面淋雪啊。”
任由桑渡抖落肩头雪,齐默咽了咽喉咙,将听到桑渡那句话后的伤心吞咽下肚,努力平复情绪,淡道:“我在等你的答案。”
“那……那你和我一起在门檐下等嘛。”桑渡帮齐默拂去头发上的雪。
“不敢。”齐默道。
桑渡问:“为什么不敢?”
齐默答:“怕秦楚回来了会误会我们。”
愣了愣,桑渡道:“不会的。”
她看见齐默的双手冻得发红,便捞起那双手搓搓,“回屋吧师兄,娘亲只答应短暂解开噬星蛊,令你恢复一半功力参加选举,现在选举结束,这蛊咒又回来了。今年的冬天比往常冷,你又全无内力,吃不消的。”
齐默问:“你呢?”
不知怎么了,桑渡觉得他的语气死气沉沉,像一潭死水。
估计是冷的吧。她没有深究,说道:“我继承了师父的叶落悲风,不怕冷。我想等秦楚回来,说不定再多等一会儿他就回来了,然后他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不然回来后发现没有人接他,该多伤心啊。”
“我就不会了吗?”齐默问。
“嗯?”桑渡没懂,“不会什么?”
齐默摇头,“没什么——”
随着他的动作,忽然间,桑渡隐隐约约地在他身上闻到那股熟悉的松木玫瑰味道。
桑渡以为是自己太想陈与宋,所以闻错了,便小心地靠近齐默肩膀,轻轻一闻……
果然是那松木玫瑰的味道!
她太喜欢那味道了。
那味道就是他的捕捉器。
他们相互契合,仿佛柏拉图《会饮篇》里那被一分为二,成为一男一女的双生火焰,只要找到那另一半,他们才会成为完整的个体。
桑渡又靠近了齐默一点,仔细嗅闻起来。
齐默对他的靠近而惊慌失措,忙从桑渡手中抽出双手,转身回屋。
他离开的背影,落寞而孤寂,看着,桑渡莫名想到七岁那年的是除夕夜,那是自己与他相识的第一天,虽然他发了一场高烧都忘了,但桑渡记得,那天他离开时留给自己的背影也是无限的落寞哀伤。
之后在秋风门再遇,齐默虽都忘记了,可那股沉寂的气质依然浓浓不散。
那年之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令小小年纪的齐默这么深沉,以至于哪怕高烧失忆也抹不掉?
“桑渡!——”
想着,身后忽然响起秦楚的声音。
桑渡猛地转身,看见秦楚披着一件红色斗篷,缓慢地走在雪地里。
“秦楚!——”桑渡失而复得,喜出望外,提起衣摆便跑步迎了上去。
她很喜欢沉稳烂漫,松木玫瑰,以前她总会扑到陈与宋怀里狠狠地吸上一遍那香水味。
如今秦楚回来了,她也扑上去。
可是……秦楚身上没有那味道。
桑渡短暂地呆滞了一会儿,抬头望向秦楚的那张脸,心道:是陈与宋那张脸啊。既然根据我的记忆而设定形象,那为什么他没有那味道,反而是齐默有?
正想着怎么回事,秦楚说道:“桑渡,快离开齐默,我打听到齐默是卫……”可还没说完,他便晕倒过去。
没工夫去研究他到底听到什么,桑渡带着他回不寐居。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角南风生起一盆炭火。
经过看诊,秦楚经脉尽断,虽然武功、内力尚在,却再也使不出来,完全成了一个废人。
桑渡不敢想象他这几日在卫重华那里受到了多少折磨,她悲愤交加,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为秦楚、秦将军、父亲和师父师娘报仇雪恨。
“桑渡——”秦楚气若游丝地唤道。
听闻,桑渡立即握住他的手,“我在。”
秦楚解释道:“我的那件斗篷是季玲的,我没有勾搭小姑娘。”
“人都在死牢里了,还勾搭谁啊。”桑渡破涕为笑,随即想到秦楚的伤,又落下眼泪。
“我总不能让你怀疑我呀。”秦楚又道:“哦,那个、我也是季玲送回来的。你知道我已经……”
桑渡不愿他想起自己经脉寸断这件事,“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刚喝完药,赶紧先休息吧。”
“还不行。”秦楚轻轻拉住桑渡的衣袖一角,不让她离开,“我、我都……这次多亏了季玲帮我,我才能离开死牢。”他像是要说别的话,可思量半天,还是改了口。
桑渡颔首,“下次若遇见季玲和仙人,定要好好感谢一番。”
桑渡以为他说完了,正等着他松手。
半晌,秦楚依然拽着自己衣袖不放,她便静静地等着他把要说的话都说了。
又是良久之后,秦楚才道:“都这样了,你不会不要我吧?”他眼巴巴地望着桑渡,小心翼翼地问。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桑渡摇头,“落魄的时候秦家也没有弃我们于不顾,我又怎么能呢。”
秦楚咧开嘴笑笑,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气力,嘴角还没放下,眼皮便瞌了下来。
桑渡忍俊不禁,轻轻拿出被他攥在手里的衣摆,将他的手放回被褥中,掖紧被子,便拿起药碗离开。
刚一出门,便撞见齐默,她问道:“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齐默眼角通红,眼底泪水未干,看起来水灵灵的,如寒星在目。他道:“哦,刚来。”
桑渡觉得他气鼓鼓的,便问:“发生什么惹得你不开心了吗?”
齐默冷声道:“没有。可能是经历相同,英雄惜英雄,为秦楚感到难过罢了。”
齐默,无父无母一街头乞儿,武学方面的天纵奇才,角南风却叫他失去了武功;
秦楚,天之骄子,卫重华使秦楚经脉寸断,空有内力,却再也提不起剑,还失去了父母。
他们的确经历相同。
可桑渡确实从齐默刚才的话里听到了哀婉,却也听到了一点怏怏不悦,仿佛稍大点儿,懂得隐藏情绪的人在跟谁吃醋赌气,虽然能控制情绪流露,可还是因为太生气而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他为什么感到不虞?
桑渡问:“师兄,你也恨卫重华吗?”
“为什么要用‘也’?”齐默觉得桑渡问的问题很奇怪,“当然。卫重华害死了我们的师父。”
桑渡明白了,“我随便问问。秦楚刚喝完药睡下了,师兄现在来得不是时候。”
“哦,那好吧。”齐默淡道:“一会儿等他醒了我再来看他。”
说着,看到桑渡手里的空药碗,他拿过来,“我来拿吧。”
桑渡很乐意接受师兄的关照,没有拒绝,“师兄,我觉得你好像喜欢秦楚。”
“什么?”齐默诧异,顿了顿,他又道:“你说是便是吧。”
桑渡有些不开心,仿佛分了一半疼爱自己的齐默出去,“哦。那你恨我夺走了秦楚吗?”
齐默摇头,“你是我的师妹,是我的亲人,你们两个在一起后,我就又多了一个亲人。”
桑渡对他的回答感到吃惊,好像刚才不开心的自己很幼稚,“师兄,你人很好。”
……
夜半,众人熟睡,忽然,不寐居外响起卫重华的叫门声。
滔天火光将夜幕照得绯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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