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虽然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传入了沈慕言耳中。
他只是一抹浅浅的笑,目光未曾掠过这些窃窃私语的人,径直走到一处空位坐下,动作优雅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举杯轻抿,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毫无干系。
他的姿态从容,反倒令众人更加无法忽视他。
他们虽不敢明着议论,却免不了暗地里多看几眼,猜测着沈慕言此行的用意。
就在这时,章珩缓步走了进来。
今日的章珩一袭白衣,清雅温润如玉,衬得他整个人更显超尘脱俗。
他原本带着淡淡的笑意,想向众人打个招呼,却在抬眼的瞬间与沈慕言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章珩怔住了。
他的笑容僵在唇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似震惊,似惶然,又夹杂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感情。
这是他“死而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沈慕言。
沈慕言亦抬眼看向章珩,目光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他目光轻飘飘地掠过章珩的身影,却在瞥见章珩腰间时微微一顿——一块雪莲冰晶玉佩悬挂在章珩腰间,洁白无瑕,晶莹透彻,竟与自己手中的那块一模一样。
沈慕言低下头,轻轻拨弄了一下茶盏边缘,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笑意既不温暖,也不寒凉,而是一种洞悉了一切后的讽刺与意味深长。
章珩定了定神,收敛了复杂的情绪,朝沈慕言走去。
他一如既往温文尔雅,语气带着些许久别重逢的真挚:“慕言,好久不见,很开心能在这里看到你。”
沈慕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章公子也是好久不见了。”
他话锋一转,不带一丝迟疑地问道,“傅开烛还没来吗?”
章珩没想到沈慕言会如此直接提到傅开烛,愣了一下才答:“开烛应该很快就到。”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四下里,那些原本装作清高自持的文士们,此刻早已悄声议论,兴奋又忌惮地注视着他们三人之间隐约生出的火药味。
就在此时,傅开烛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一瞬间便被庭院中显眼的两人吸引住了——章珩白衣如雪,立于绿柳红梅之间,温润如玉;而沈慕言青衫翩然,清冷的面容透着一种疏离而夺目的光彩。
两人站在一起,却让人觉得针锋相对,气氛微妙得令人窒息。
傅开烛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他显然没料到沈慕言会来这里,更没想到两人已经打过照面。
他眼神在二人之间快速流转,隐隐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沈慕言和章珩刚刚说了什么,但此刻他必须先开口。
傅开烛微微一笑,声音一如往日的从容:“沈寺丞大驾光临,蔽府蓬荜生辉。”
沈慕言目光轻轻掠过傅开烛,淡淡一笑:“傅公子客气了。”
顿了顿,他忽然语气一变,带着几分直白的意味:“我今日前来,并不是为了参加清谈。”
这句话一出,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安静了片刻。
人们面面相觑,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期待,仿佛正见证一场好戏的开幕。
傅开烛一愣,随即敛了敛神色:“那不知慕言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沈慕言听罢,并未急着回答,而是抬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木盒表面雕刻着云纹,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
他将木盒打开,露出其中洁白如雪的玉佩,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述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多谢傅公子的厚礼,但沈某受之不起,今日特来退还。”
傅开烛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那块玉佩上,神色瞬间复杂了几分。
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他费尽心力从雪域岚国弄来的雪莲冰晶。
章珩的心猛地一跳。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玉佩,又抬头看向木盒里的那一块儿,眉心微微拧起。
他很快反应过来,傅开烛不仅将这样珍贵的玉佩送给了自己,竟然也送了一块儿给沈慕言。
周围的宾客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们的目光在章珩腰间和木盒中的玉佩之间流转,顿时明白了什么。
嘈杂的议论声再次响起,低低的惊叹和隐约的幸灾乐祸几乎将庭院淹没。
傅开烛站在原地,脸色终于变了些许。
他深深看了一眼沈慕言,眼神里既有不可置信,又有一丝被挑衅的不适感。
他万万没想到,一向为他着想、替他打点一切的沈慕言,竟会在这样的场合,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将他推到众人目光的焦点之中。
“阿言……”傅开烛低声开口,语气里透着些许试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挽回这局面。
但沈慕言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淡然地将木盒递到傅开烛手中,行了个浅浅的礼,冷静而疏离地说道:“傅公子无需多言,告辞。”
语毕,他径直转身,步履沉稳而不留丝毫犹豫。
他的背影在日光下显得洒脱而冷淡,像是将庭院中的所有纷扰都抛在了脑后。
傅开烛握着木盒的手微微用力,站在原地一时无言。
他感到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般,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叹。
章珩站在原地,看着傅开烛略显怔忡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
他原以为自己是傅开烛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但此刻,他忽然感到一种隐约的不安。
他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情绪,默默站到了傅开烛身旁。
而庭院中,那些前来清谈的人望着这一幕,心中早已翻涌起滔天巨浪。
他们今日亲眼目睹了这场风波,注定会成为宁安城中茶余饭后的佳话。
沈慕言走出傅府时,心情说不出的畅快。
秋日的阳光落在他青衫上,洒下一层薄薄的金辉。
他微微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今日这一趟,他彻底将原主身上那个“倒贴傅开烛”的标签撕了个干净。
如今,他无需再被外界的眼光所束缚。
他轻叹一声,心中暗道,倒要感谢傅开烛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得以干净利落地翻过这一页。
走到街口,沈慕言看到有小贩摆摊卖着些精巧的小物件,便顺手买了两件,看似无心,却心情大好地把玩着。
等他回到府中,刚跨进门槛,就见总管周铭已经候在那里了。
“少爷,老爷吩咐了,让您回来后去书房一趟。”周铭笑着上前,语气里透着几分恭敬。
“知道了。”沈慕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冯逸,吩咐道:“这些分给府里人吧,拿去玩儿。”
冯逸应声接过,目送沈慕言转身往书房方向走去。
书房内,沈元济正伏案疾书。
他神色专注,手中的笔运转如飞,桌案上摊开的奏折与文书已经堆成小山。
沈慕言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却没有急着打扰,静静地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
他对这位“父亲”虽说感情复杂,但不得不承认,沈元济确实尽心尽力地扮演着一个好父亲的角色。
“爹爹,”沈慕言轻声开口,“周铭说您找我。”
沈元济闻声一怔,抬起头来,看见门边的沈慕言时,眼中透出几分温和。
他放下手中的笔,笑着招呼道:“言言,来了。快进来,坐吧。”
沈慕言依言走到书案前,随意地拉开椅子坐下,目光扫过父亲桌上的文书,有些随口问道:“爹爹忙成这样,朝中事务近日难道有变动?”
沈元济摇摇头:“每日如此罢了,倒是你,科举将近,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得平淡,却带着几分关切。
沈慕言心中微动,笑了笑,语气坚定:“孩儿打算参加。”
沈元济听罢,露出欣慰的笑容,连连点头:“好,很好!这是正道。”
他顿了顿,目光仔细打量着沈慕言,沉思片刻后问:“需要去国子监吗?或者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为父,为父一定替你安排妥当。”
沈慕言微微一怔,随即轻笑出声:“爹爹,您可不怕别人说左相大人以权谋私?”
沈元济闻言也笑了,摇摇头叹道:“我这一生所争所求,不就是为了你和你母亲?旁人如何说,又与我何干?”
他说着,目光微微一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往事,叹了口气:“你从小随我四处奔波,落下了不少功课。比不得那些宁安城中的公子们,自幼便在书院求学,得享名师教导。为父亏欠你太多了……”
听着沈元济的自责,沈慕言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是原主,自然没有那些往日的羁绊,可眼前这个男人的情绪却是实实在在的真情流露。
沈慕言垂下眼帘,掩去复杂的心绪,抬头笑着安慰道:“爹爹,您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我哪有那么不堪?不去国子监也没什么关系,孩儿这些年也不是白过的,功课落下的早已补上了,您尽管放心。”
沈元济听着他这般自信,愣了一瞬,随即释然一笑:“好,既然你自己有把握,为父也不勉强。但记住,无论如何,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爹爹。”
“放心吧,爹爹,”沈慕言笑着起身行了一礼,“我自己应付得来。”
走出书房时,沈慕言的心情更加轻松了些。
他转头望了望庭院中枝繁叶茂的古槐树,微微眯了眯眼,心中已有了计较。
从他穿越到这具身体开始,他便明白,想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科举便是最好的捷径。
如今,他已经准备了许久,一切早已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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