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三十,是今年的最后一日,春官府在白有仪的布置下,早就焕然一新,门口挂上了两个红灯笼,各个房间里都点起油灯,顾连溪的房间里生得暖暖的。
他看着彩蝶送来的娘亲手做的新衣服,有些苦恼,“彩蝶,为什么过年要穿墨绿色的衣服?”
彩蝶解释道:“公子,这是夫人特地选的上好墨绿色绸缎,上面的嫩青竹叶都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绿为生机勃勃之意,有好兆头,这个颜色很盛行的,公子换上试试,奴婢就先告退。”
“嗯。”
顾连溪无奈,虽然绿色看着怪怪的,但过年穿素白色也不吉利,况且是娘的一片心意,还是换上吧。
换上墨绿刺绣云绸后,顾连溪在铜镜面前照了一下,被镜中人惊艳到了,他的皮肤本就白皙,穿上墨绿色更加显得肤若凝脂,低头挽袖发现袖口处是用金丝勾勒出祥云之状,如此重工,可知白有仪的绣工可见一斑。
顾连溪今日头坠帝王绿翡翠发簪,连鞋子都是墨绿云履,过年除了红色便是绿色,且是近年来才流行起来的,人们发现绿色回归自然,比起红色艳丽,更为端庄富贵。
顾连溪走出房门,才发现天上飘起了雪花,是那种大片大片的,落在地上都不会融化,冰晶纯洁,他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里慢慢消失,留下水迹,嘴角上扬道:“瑞雪兆丰年。”
春官府必备的年夜饭菜式有:五辛盘,胶牙饧,汤中牢丸,椒柏酒,还包了很多种馅的水饺,有肉桂豆肠馅、驴肉馅和三鲜馅,不过顾连溪最爱吃猪肉白菜馅的。
顾连溪和顾尚书,白有仪围坐在后厅的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饮酒吃菜,唠着家常。
顾连溪饮了两杯米酒,面颊微红,眸中倒映着油灯中的火焰,他微笑着听白有仪说,他小时候总是贪玩不听话,有一次亲戚家的小妹妹来,让他带着去玩,结果他领着人家去后院花园的莲池里挖莲藕,还好他们进去的地方水不深,可是给人家小姑娘穿的新衣服上面弄得全是稀泥,别说衣服上了,脸上都是,那孩子还咧着嘴觉得好玩呢。
“哈哈哈,后来呢?”
顾连溪觉得好笑,追问道。
“后来啊,当然是各自领回去换身新衣服了,让你以后不能那样,你偏是屡教不改,明明一件寻常的事你都能闹出乌龙来,娘每日不干别的,净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多亏有娘护着,不然爹肯定把我打的皮开肉绽了。”,顾连溪不由得庆幸道。
顾衡酒杯往桌上一放,看着顾连溪道:“你还敢提呢,老夫真后悔年轻时候没学个一招半式,不然肯定教训教训你,现在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了。”
“爹,您别总想着教训我了,放心,日后我不会再惹您生气。”
顾衡瞥了顾连溪一眼,嘴上没说什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这平时喝起来有些辣的酒,今日喝起来有些甜滋滋的。
儿子好像,终于长大了……
大晟宫的景曦宫里,皇帝在举行家宴。
元旦这个假放了七日,文武百官不用上朝,和寻常人家一样,皇上也要吃年夜饭,也要阖家团圆。
后宫里的有些名分地位的妃子都来参加家宴,还有各位皇子,沈槿煜身为太子坐在皇帝旁边,另一边是淑妃娘娘,也就是沈寻月的母妃,很多面孔沈槿煜都不认识,看来这宫里又多了很多新人。
他不关心谁来谁走,也不在乎皇上又纳了多少人充斥后宫,他只觉得厌烦,讽刺,整个皇宫都是一家人,可是他却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没几个熟人。
“爱妃们动筷,尝尝这清风饭,入口软糯香甜,较之吴兴米的炊之甑香,别有一番滋味。”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上沈政开口道。
“清风饭”所用原料乃是“水晶米”,因此种大米晶莹剔透,遂以“水晶”为名。
御膳房的厨子先将大米蒸熟,掺进龙睛粉和龙脑末,混以牛乳酪,放入金提缸,垂直续进冰池,待冷透后方可食用。
各位妃嫔纷纷迎合,表面上以姐妹互称,实则勾心斗角,整日不是想下毒害死这个孩子,就是陷害那个得宠的妃嫔。
“寻月,去给你父皇敬杯酒。”
淑妃轻轻拍着沈寻月的后背,示意他去给沈政敬酒。
七岁的孩童哪里会喝酒,可是在母亲眼神的注视下,沈寻月还是尽量藏起胆怯,到沈政面前举起酒杯,朗声道:“儿臣敬父皇一杯酒,愿郢朝繁荣昌盛,越来越好!”
沈政哈哈大笑起来,拿起酒杯和他碰杯,兴致很高道:“寻月真乖,七岁就知道敬朕一杯酒,可有的人已过弱冠之年,还不如一个孩童。”
别的妃嫔跟着夸赞沈寻月:“云王殿下真懂事啊。”
“是啊,淑妃娘娘可真有福气了。”
“可不是嘛!”
……
沈槿煜本就对极其厌恶这种氛围,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局外人,却又不是真的局外人,因为那些女人总是将打量的目光放到他身上,再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些什么。
就连皇上都要用话来旁敲侧击他,这种宴会,就不该来,年年不死心存些期望,到头来只有失望,炭火烧的再旺,也暖不了那颗冰冷的心。
沈槿煜一手拿酒壶一手端酒杯站起来,目光看向沈政,丝毫没有畏惧,只是淡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后道:“这第一杯酒,儿臣祝郢朝盛世太平,虎跃龙腾。”
他又斟满第二杯,目光灼灼:“第二杯,祝父皇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皇帝的面色缓和了几分。
“第三杯,祝母后九泉之下,永垂不朽。”
“太子!此等吉利的时日,你提她做什么?”
沈槿煜唇角微勾,眼里染上几分悲凉道:“呵,不吉利吗……儿臣身体抱恙,先行告退。”
“退下!”,皇上怒不可遏,大掌猛的拍桌,呵斥道。
沈槿煜习以为常,拱手行礼后,转身离开。
他听见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这是贺新年,太子穿一身黑衣,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多不吉利啊。”
“唉,你没见陛下都没说什么嘛,也是可怜他没有娘了。”
……
沈槿煜离了宴席,刚才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外面守着的人都噤若寒蝉,这下见太子出来,宁忠立刻迎上去,担忧道:“殿下,您别跟皇上置气,他也是……”
“宁叔,你回去吧,我出去散散心,不必叫人跟着。”
“是,殿下注意安全,喝了酒少吹冷风,这虎皮大髦,您披上吧。”
沈槿煜点点头,从宁忠怀里接过虎皮大髦,跃过宫墙,走了。
宁忠是先皇后身边侍奉的公公,先皇后死时,把沈槿煜托付给了他,这些年来,他一直尽心照顾太子,沈槿煜的苦怕是只有他看在眼里,能心疼一下了。
那孩子有事爱憋在心里,不喜欢在东宫里住,他说那里太冷清了,年少时总待在军营里,说和士兵们打打闹闹的,挺好。
可他是太子,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军营里,于是,他又得回来,回到这个红墙绿瓦,吃人不吐骨头的宫殿,继续活着。
沈槿煜出了宫却不知往哪儿去,他很想念母亲,可是见不到,忽然想起,顾怀礼上次说过,他家前院里有一棵紫玉木槿树,偷偷地去看一看应该没事吧。
沈槿煜轻功了得,翻墙根本不在话下,只一会儿,他就看到了那颗木槿树,他沿着瓦片慢慢走,然后在正对着那颗木槿树的方向坐在了屋顶上。
眼下是冬天了,木槿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随冷风摇曳,院子里存起了厚厚的积雪,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像是在水面。
不一会儿,沈槿煜看见顾连溪从屋里带着棉手衣出来,后面跟着拿锹的顾尚书和提着灯笼的白有仪。
“爹,快来,先堆个雪人。”
“怎么堆?”
“用锹堆。”
“老夫还不知道用锹?堆什么形?”
“雪人还有方形吗?当然是圆形了。”
顾衡拿起锹照着顾连溪屁股拍了一下,后者吃痛,“哎呦”一声。
“娘,你看爹,又打我!爹,我要把你告诉外公,让他把你抓起来判个虐待罪!”
白有仪的父亲是前大理寺卿白云霆。
“你外公早已致仕,判不了我,让你告状。”
顾衡捋着胡须笑,随即收了一锹雪,扬到了顾连溪身上,笑的跟个老小孩似的。
顾连溪不服,直接团起来一颗雪球扔到了顾衡胸口上,闪避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逆子!你!”
“停!爹,休战,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来堆雪人的。一人一个,堆自己的,不准捣乱。
顾连溪确实挺坏的,他自己打完占便宜了就要休战,是他一贯作风。
“罢了,老夫不跟你计较。”
沈槿煜就在屋顶静静看着一家三口吵吵闹闹地堆雪人,心里说着顾怀礼荒唐,可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眼里的羡慕和向往都要溢出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