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暖锅之后，冬日仿佛按下了快进键。雪一场接一场，年关的气氛日渐浓厚。
宫中开始筹备除夕宫宴，各处张灯结彩，虽因先帝丧期未满不能大肆庆祝，但必要的仪式和宴席依旧少不了。
御膳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准备祭祀供品、宫宴菜肴，人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与紧张。黎晴作为御前尚食，主要负责齐许烁的日常膳食和部分重要宴席的菜品把关，压力也不小。
腊月二十八这晚，又下起了大雪。齐许烁在御书房召见几位心腹重臣，商议年关节赏和来年春耕事宜，直到亥时初（晚上九点）才结束。
臣子们告退后，书房内只剩下齐许烁一人。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长时间的议事让他精神疲惫，晚膳随意用的几口点心早已消化殆尽，胃里有些空落落的。
窗外风雪呼啸，更衬得殿内孤寂清冷。年关对他而言，与其说是喜庆，不如说是又一度繁琐政务和无处安放的孤寂。幼时在冷宫，年节与他无关；登基后，年节意味着更多的规矩和更深的算计。
“什么时辰了？”他问值守的太监。
“回皇上，亥时二刻了。”
齐许烁沉默片刻，忽然道：“去御膳房看看，黎晴可还在。”
太监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禀报：“皇上，黎尚食还在‘晴斋’，似乎……在包饺子。”
“饺子？”齐许烁微怔。那是北地民间年节的食物，宫中御宴虽有类似品项，但形制精巧，称为“扁食”，与民间粗犷的饺子大不相同。
在这深夜，风雪交加之时，她包饺子做什么？
一种莫名的情绪驱使着他。他站起身：“不必惊动，朕去看看。”
……
“晴斋”内，灯火温暖。
黎晴正专注地擀着饺子皮，小安子在一旁笨拙地学着包，案板上已经摆了不少白白胖胖的元宝形饺子。旁边的炉子上坐着一口小锅，里面炖着骨头汤，热气氤氲，驱散了窗缝渗入的寒意。
她并非为了应景，只是忽然有些想家。穿越前的每一个除夕，无论多忙，她都会和家人一起包饺子守岁。这简单的动作里，藏着她对那个再也回不去的世界的全部思念。
当那抹玄色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时，黎晴和小安子都吓了一跳。
“皇……皇上！”小安子手里的饺子皮差点掉在地上。
黎晴连忙放下擀面杖要行礼。
“免了。”齐许烁的目光扫过案板上那些略显“笨拙”却充满生活气息的饺子，又落在黎晴沾着些许面粉的手指上，“这是在做什么？”
“回皇上，奴婢……在包饺子。”黎晴有些局促，在这位帝王面前摆弄这些市井食物，让她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宫中扁食，并非如此模样。”齐许烁走到案边，看着那些饺子，语气听不出褒贬。
“这是奴婢家乡的做法，形如元宝，寓意吉祥，年节时食用，象征团圆纳福。”黎晴解释道。
“团圆……纳福……”齐许烁低声重复，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转瞬即逝。他看向黎晴，“给朕也煮一碗。”
黎晴愣住了。她没听错吧？皇上要吃她这随手包的、上不得台面的饺子？
“皇上，这……这饺子馅料简单，只是普通的猪肉白菜，恐不合……”
“煮。”齐许烁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自己则撩袍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这个举动更是惊得小安子差点晕过去。
黎晴无法，只得应了声“是”，手脚麻利地烧水煮饺子。
沸水中，白胖的饺子上下翻滚，如同活泼的元宝。骨头汤的香气与饺子面皮的麦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朴素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黎晴将煮好的饺子捞入一个温润的青花大碗中，浇上滚烫的骨头汤，撒上些许翠绿的葱花和提味的香醋，最后滴上几滴香油。
一碗热气腾腾、汤清饺白的家常饺子放在了齐许烁面前。
没有精致的摆盘，没有繁复的工艺，只有最本质的食物香气和温暖。
齐许烁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热气，然后整个放入口中。
面皮劲道，内馅鲜美，带着白菜的清甜和汤汁的润泽。简单的味道，却有着宫廷扁食所没有的、扎实而温暖的满足感。尤其是那口热汤下肚，空乏的胃部立刻被妥帖地安抚了。
他沉默地吃着，一个接一个。速度不快，却异常专注。
黎晴和小安子垂手站在一旁，看着他坐在灶房简陋的凳子上，吃着这碗再普通不过的饺子，心中都涌起一种极其怪异又难以言喻的感觉。
仿佛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在雪夜归来，吃到一碗热食的……普通人。
一碗饺子很快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差不多了。
齐许烁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他抬起眼，看向黎晴，目光深邃难辨。
“尚可。”他依旧是这两个字的评价，但语气似乎比说佛跳墙和叫花鸡时，多了一丝什么。
他站起身，没有立刻离开，目光在黎晴脸上停留了一瞬。灯火下，她鼻尖还沾着一点未擦净的面粉，眼神清澈，带着些许未褪的惊讶。
“年节赏赐，朕会让内务府额外多给你一份。”他忽然说道，然后不等黎晴反应，便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风雪夜色中。
黎晴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那只空了的碗，心头莫名地跳快了几拍。
【叮——目标人物对宿主产生超出食物之外的关注与微妙情感联结。奖励厨神点数 100。】
【当前黑化值：95%（下降0.5%）。】
系统的提示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超出食物之外的关注……是什么意思？
小安子这时才敢大口喘气，拍着胸口道：“姑娘，皇上他……他刚才是不是……”
“别胡说！”黎晴打断他，心跳却依旧紊乱。她收拾起碗筷，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被他目光注视时的灼热感。
这个雪夜，这碗意外的饺子，似乎在不经意间，搅动了一些原本泾渭分明的东西。
她看着窗外依旧纷飞的大雪，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开始不一样了。
而离去的齐许烁，走在寂静的宫道上，风雪扑打在他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多少寒意。胃里是暖的，那饺子的味道似乎还在唇齿间残留。
团圆……纳福……
他嗤笑一声，却下意识地收拢了手指。
那个在灶台前忙碌的、带着烟火气的纤细身影，和那碗简单却温暖的食物，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了圈圈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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