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学默的脊背和胸膛上都有纵深的疤痕,像车辙一样碾压过他的身体。
那是在木棉攻击他的时候留下的。
当时,拥有异能“隐形”的木棉潜入了他的办公室,利用他的办公室内没有监控这一点向他下手。
木棉一刀一刀地扎着,像剁碎一块砧板上的肉一样。
“你也该尝尝我姐姐受过的苦!我知道你自己没动手,是另一个人杀的,但你也躲不过!”木棉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木棉的姐姐木槿是在矿洞里消失的。
纪学默和木槿的死无关。
但丛黎却和这件事有紧密的关联。
他感到胸腔正在被利刃捣碎,即使有那层薄薄的水汽防护着,血腥味也正在他的身体内扩散。
在他说话的时候,血液顺着气管往上冲,堵在他的喉咙口,他有种想咳嗽的冲动。
他笑着,用手擦了一把从唇边溢出来的血:“如果我被杀的源头是这件事,荣幸至极。能和那个人有关系,哪怕是如同毛线团那样混乱而狼藉的关系,也是值得的。”
他要以此激怒木棉。
但他说这句话,也是真心的。
“你还有脸?!”木棉果然激愤难当,下手的动作愈发凶狠。
他拖着身体,往门外走去:“我什么也没有……更别说脸了。”
白衬衫上已经全是殷红的血,除了已经淌开的液体,新鲜的血液顺着伤口汩汩地涌动出来,源源不断。
在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所有,空白的丢失的记忆。
——水下城,浮空岛,以及誓言之链。
他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
想办法从水下城离开是他探索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关键步骤。
离开水下城后,他对陆地上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就像老鼠钻进谷仓一样东刨刨西嚼嚼,电子游戏、感官体验、各种各样的工作。但没有一件事物能让他感兴趣超过两个小时。
一旦摸清楚了其中的原理,就变得无聊了。他想。
这之后,纪家的蠢蛋大孙子找他作为枪手代考。
即使在家族企业中,纪家也是相当怪异的一个家族。纪晶户为了巩固自己的实权,把自己的儿子女儿发配去其他行业打工,继承他权力的是他的孙辈。
纪晶户的孙辈对这个不近人情的祖父没什么感情,只有无尽的恐惧和背地里的辱骂。
纪晶户希望扩展在政界的势力,所以那个蠢蛋大孙子便灰溜溜去考总统幕僚的职位,担心被骂便找了他这个枪手。
他从未接触过上层阶级,同样抱着好奇的态度欣然答应。
考试结束后,蠢蛋大孙子对他的存在露出了不耐烦的态度。
蠢蛋半开玩笑地嘲讽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你其实有点多余了。
两分钟后,他杀了蠢蛋。
经过和纪晶户的谈判,他获得了“纪学默”这个名字。
在政界混了几个月,他有种仿佛这个斗兽场就是为他准备的错觉。
他手无寸铁,面对一张复杂的大网。在这里所有的势力都是差不多的,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并没有绝对力量,而他像建构者一样轻轻移动其中一根火柴棒,反转局势。
玩弄人心的博弈,这是他的新玩具。
但几个月过去后,他又感到了厌倦。他已经掌握了玩具的核心原理,再玩下去也没什么乐趣了。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难以割舍、难以定义的关系。最初,让他着魔的是这种关系本身。
她能看到他隐藏的一面,而他也能看到她隐藏的一面。
这难道不是和躲猫猫一样吗?
他的情绪因为这个发现而不断翻腾跌宕。每一次对视和交谈,对他来说都是拳拳到肉的较量,激起过电般的战栗和兴奋。
然而,躲猫猫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被孢子囊寄生,失去了所有记忆。
和她的关系,也翻篇了。
这个在记忆的最后片段里刻印下深深划痕的人成为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亲密的人。
他依赖她,以仰慕的姿态尝试去了解她。
抛却以自我中心的“好奇”后,他在她身上发现了更多更多的东西。
让他着魔的并不是和她之间的关系了,而是更纯质更具有侵占性的事物。
他毫无防备地被倾轧而过,陌生的感情像春雪一样濡湿地浸润入泥土。
“我还想活下去,我也一定会活下去。”他对来报仇的木棉说。
木棉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一刀又一刀:“做梦!”
他昏迷后被带到了观景台,身上绑了炸弹。
木棉的复仇是要让他用相同的方式坠落下去,尸骨无存。
他事先已经做好准备,和莱斯做了一个交易,现在莱斯派上了用场。
他说:让我活下去。
莱斯说:可以,但不一定能救得下你。
他说: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就够了,剩下的我自己会坚持。
莱斯说:看不出来,我以为幕僚长是理性派的,没想到是唯心主义者。你觉得你能活,你就能活吗?
他说:试试。
虽然异能“水汽”强大,甚至在大气中可以运用大多数的水汽,但在失血那么多的情况下从炸弹爆炸那一刻虎口夺食,还是有难度的。
莱斯将那层事先保护他的水汽防护增厚,确保他在炸弹爆炸的那一瞬间受到的伤害减到最小。
然后,莱斯利用水汽迅速在他身下积聚成一层厚云。
爆炸让他和绑着的炸弹分离开。
借着爆炸火光的遮掩,莱斯将他完全“水汽化”,他体内百分之六十的水汽形成云层,而其余的物质则分散凝结在云层中。
人体完全水汽化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谁都不知道被水汽化的人体是否能再次复原。
莱斯没有把握,直到纪学默恢复,他依然维持着怀疑态度。
莱斯说:完全水汽化是个疯狂的实验,后续仍然需要观察。
他说:我会活下去。
纪家内部墓园。
刻着“纪学默”名字的墓碑前。
墓园里的灯光随着电力恢复洒流开来,像血液一样淌着。
“好久不见。”
纪学默站定,朝她露出笑意。
他恢复了记忆,他也彻底地死了一回,成为天上的云,可他最终还是见到了她。
既然如此,他也会继续活下去,前功尽弃是最失败的策略,而他不会容许自己做出失败的计划。
他脚步轻快地上前,抱住了她。
“我说过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他的身体重量几乎有三分之二都靠在了她身上,他的呼吸正在逐渐变得缓慢。
丛黎沉默了好一会儿,环住他:“你很了不起,我是说真的。”
他轻声应道:“嗯。”
活着很无聊,他时常无法理解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存在毫无意义。
如果没有根系的话,是永远不能真正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但什么才是他的根系?是故乡吗?是亲人吗?是朋友吗?是他自己吗?
他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连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他曾问她:如果我是一幅拼图的话,缺了一块仍然是他,缺了两块、三块都没关系,然而如果全部都缺了的话,我还是我吗?
她说:拼图上掉下来的碎屑和灰尘还留在那里。
“我很好奇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对你来说,在那个世界活着才是真正地活着。”他在她耳边,喃喃地道。
丛黎愣了一下:“你恢复记忆了?”
他的呼吸扑在她的耳边拂动着微微的痒意:“是的。”
她没有说话,手臂稍稍用力抱住他。
“对我来说,待在你旁边就是真正地活着。”他说。
她忽然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变得无力,手臂往下垂,整个人身体却正在变轻,像是在消散一样。
“纪学默!”
她不能控制自己。
他的身体温度正在急剧下降,胸膛处纵深的伤口裂开,再次沁出血液来。
“完全水汽化是个危险的实验,我只能这么说。”莱斯说。
她却道:“不可能,他不会做这种会出疏漏的计划的!”
他的呼吸停止了。
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
丛黎的瞳孔猛然紧缩,她的眼眶发酸发疼。
她想起了在塔楼里见到的鹤茜婆婆,她和她的兔子。
意识还没有完全消散的话,如果使用意识琥珀的话,有几成的机会能将意识留在身体里呢?
会像鹤茜婆婆的兔子那样成为空的琥珀吗?
“柳负越,琥珀……”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去触碰他的后脑勺,手指陷入他的头发中。
正在此时,纪学默的脑袋却微微歪了歪,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声音虚弱地扬起声音,带着笑意:“骗你的……我好不容易活下来的,怎么甘心死?”
“就算是做鬼了,爬也会爬过来见你的。”
【丛宝】:(在意林故事上看过奇迹的名字叫父亲那种鸡汤故事,削苹果扎进胸膛里刺穿心脏硬撑着三天才死,对这种事有阴影,差点以为要上演奇迹的名字叫纪学默了,吓出残影):小柳,快上木乃伊,趁着还有一口气把人封印起来!
【小纪】:骗你的,嘿嘿,你担心我,太好了。
【丛宝】:(怒目)
【小纪】:我错了,以后不这样玩了,但伤口裂开是真的(可怜巴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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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最高大厦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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