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路熹茗听着宁舒眉直白的话语竟有些害羞,手上摸索的动作也停下来了,“搞得好像我是张掉在地上的银票,谁路过都会看到。”
宁舒眉点点头,又歪着脑袋瞅了她一眼,随即把视线落在了对面的牢房里。她说:“差不多吧,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但其他人肯定看不到的。”
路熹茗知道她认人向来只看别人的灵魂,所以也没感到诧异,毕竟宁舒眉在未来早就向她透露过这一点。只是路熹茗实在是太想走出这个牢房里,所以心思不完全在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上。
就算她没心思,宁舒眉对深入交流可是兴致盎然极了。她又一次重复她之前的问题:“你是不是骗我?你根本没见过我吧?”
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让路熹茗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好像也是这么犟和骄傲,不禁轻笑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问宁舒眉:“我什么时候被送进来的?”
“昨天晚上,那个看守的人给我们送完饭之后就把你带进来了。”
“我同你共处一室这么长时间了,你是不是也没有发现我有什么特别之处?一张银票就这么张扬地放在你面前,你总归能发现的吧?如果是这样,你又怎么能保证我从你身边经过时,你就一定能发现我呢?”
宁舒眉似乎很少被人反对,所以在路熹茗反驳她之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愣在原地。她嘟着嘴找了好久的理由,终于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回击点:“你一直在睡觉,谁能看到你啊!”
路熹茗接触过的十三年后的宁舒眉优雅大方、温柔从容,和眼前这个傲气大小姐好似两个人。所以十几年间发生了什么,这姑娘怎么变化这么大,这倒是引起了她探究的兴趣。她不禁产生了逗逗她的心思。
“为什么睡觉就看不到了?”
“我哪知道,反正睡觉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得一样。”
路熹茗咧开嘴笑着打趣道:“哦,那我知道了,我见到你的时候,一定是在梦游。”
“你耍我!”宁舒眉美丽的眼睛瞪得浑圆,眉毛也竖了起来,气得满脸通红。
路熹茗见她当真生气,音量拔得高高的,甚至引得对面房间里的女孩子们侧目,于是立马收住了笑脸,双手合十,装作真诚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撒谎了。我答应你,等我们平安逃出去了,我便告诉你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好吗?现在,我需要你配合我,可以吗?”
宁舒眉蹙着眉压低上眼睑检视了片刻路熹茗的表情,这才抱着手“哼”了一声,没再追究下去。
“你叫什么?”她问路熹茗,“要我配合你,总不能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秦路,‘道路’的‘路’。”路熹茗下意识地又用了这个名字,等到她说出口后,才感觉有些别扭,似乎不应该对未来的好朋友隐瞒真实姓名,只是她若此刻再改口,怕是宁舒眉要更生气了。
宁舒眉接受了这个称呼,直呼她的名字:“秦路,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路熹茗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怀念起那个一口一个“路姐”的甜妹宁舒眉。
“你叹什么气啊?我还没叹气呢,我都被关进来三四天了。”
路熹茗在宁舒眉疑惑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沿着墙壁一个猛跳跳到了墙上开着的一扇小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等落地后又扒着牢房的铁栅栏努力向着走廊的尽头望去。
走廊大约十五米,两侧分别有五个牢房,她看不清她这一侧其余的房间分别有几个人,只能看到对面五个牢房加在一起一共十六人,都是妙龄女子。此时她们似乎都哭累了、挣扎累了,或是心灰意冷了,靠在墙边呆滞地看着地板或者天花板。
路熹茗沿着栅栏摸了一番,没多久就找到了桎梏着她和宁舒眉的那把锁。那锁头并不复杂,做工也粗糙,若是有坚硬器物,她或许也能砸开。只是那样必然会造成巨大的声响,把守卫引来。
摸索完后,她重新走回宁舒眉身边,低声问道:“他们上一次送饭是什么时候?一天送几次饭?”
“就你醒来之前,”宁舒眉说,“他们刚把餐碗收走。一天送两次,中午一次,晚上日落后一次。”
难怪那时候宁舒眉能找到机会和守卫吵架,不过如此看来,此时日上三竿,距离下一次送饭还得有至少六个小时。念及此,路熹茗不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六个小时,再等六个小时才有机会拿到牢房的钥匙。六个小时都够她从乐阳坐马车到望秋岭了!
“餐碗是什么材质的?”她又问。
“铁的,他们怕我们用瓷碗会摔碎,用碎瓷划伤脸。”
“他们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大概是一些土匪石芯,专门强抢民女,卖给有钱人做小妾。”
“环亚不是一夫一妻制吗?”路熹茗有些震惊。纳小妾这种行为,似乎与她这两年的观察不吻合。
“是啊,”宁舒眉点点头,“但若真纳妾,律法能耐他们怎么办?难不成抓起来?或者罚款吗?”
“难道不是吗?”路熹茗更震惊了。
“不是的。没人会管的。你想啊,女人不能从政,规定律法的人就不会偏向女人。只是纳妾到底不是合法的事,那些妾也从此只能消失在深宅大院之中,再也不能出现在公众视野里,”说着说着,宁舒眉渐渐偏过头去,垂下了眼睑,“我父亲.......也有.......他轻贱了别人的女儿,他的女儿便要被他人轻贱,终归是报应......”
“谁说你要被轻贱?谁说是报应?”路熹茗没等她说完就否定了她的悲观看法,“这里发生的一切,难道错在你吗?”
就像她糟糕的第一世糟糕的婚姻里,楚大太子为了江山稳定选择抛弃妻女、迎娶宁大将军的女儿宁舒眉,难道错在宁舒眉吗?
宁舒眉蜷曲着身子,迷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把脑袋埋在了膝盖上,方才嚣张的气焰此刻荡然无存。
路熹茗心情复杂地蹲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说:“好,我们先不分析错在谁。你先帮我回忆一下,有几个人送饭?一个还是两个?你可观察过他们腰间是否有钥匙?”
“送饭的人没有钥匙,只有......”宁舒眉向对面的牢房望去,嘴里无声地数了一下人数,然后神色哀伤地说,“只有当这里又有新人送进来,或者有人被挑上,被卖出去,来带她走的人才会带上钥匙。”
“怎么才能被卖出去?”路熹茗问。
宁舒眉诧异地反问道:“你想被卖出去?”
“不,我想要拿钥匙。你不是说了吗,”路熹茗压低声音凑近宁舒眉耳边,“只有被卖出去的时候才有机会接触到钥匙,那个时候他们才会把门打开。不管是谁先被选中都好,到时候拿到钥匙,我们便有机会把这里的所有人救走。我总不能祈求不断有新人被送进来吧?”
宁舒眉听了连连摇头:“你没有时间拿钥匙的,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吗?他们会把你迷晕,然后你连做出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拖出去了。”
路熹茗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隔着两道铁栅栏把对面房里一个姑娘吃了一半攥在手里的馒头用念力取了过来。那姑娘正在打盹,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吃食被人拿走了。
路熹茗没有伸手接触馒头,就把它凭空托举着。宁舒眉见了,眼睛又一次瞪圆了。路熹茗朝她微微一笑,把馒头隔着老远放了回去。
宁舒眉望着那被落在身上的馒头惊醒的姑娘,吞了口唾沫,有些尴尬地问路熹茗:“你这么强,好像不需要我帮你什么吧?”
“那可不一定,世事难料,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更何况,你若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重获自由,那便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宁舒眉眼眶红了起来,亮晶晶的眼睛此时竟充满了对一个相识不久之人的信任。她把头仰起来,装作打了个哈欠,让眼泪不着痕迹地沿着眼角划下去,随后用清澈干净的眼神对上路熹茗的视线,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哐啷哐啷”铁门滑轨颤动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他们穿着灰黑布衣,一个瘦长,一个矮胖,瘦长的人带着笔墨,矮胖的则拿着纸张、搬着两把小凳子。
他们走到路熹茗的隔间前停了下来,路熹茗把这二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他们有携带钥匙的痕迹。
“他们给你画像来了。”宁舒眉凑在路熹茗耳边超级小声地说了句。
“名字?”矮胖的男子问路熹茗。
路熹茗太想早点见到钥匙串了,于是态度好极了,夹着嗓子回答道:“秦路。”
“年龄。”矮胖的人又问。
这日子过得七荤八素的,路熹茗自己都不太能记得在这条时间线上过了多少年,她只好支支吾吾地说了几个数字:“二十一,不,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来着?”
“有点老啊。”瘦高的人在纸张上马不停蹄地记着,随口评价道。
路熹茗拳头紧握,恨不得能直接捶他一拳,但为了钥匙和这里的所有人,她还是忍住了,只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既然你觉得老,你写成十七不就行了?反正没人查。”
瘦高的人挑起狭长的眼睛瞥了她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当真把那“二十二”改成了“十七”,随即,他又问:“特长?”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医术舞蹈歌唱无所不能。”
“当真?”矮胖的人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扫视,这凝视让路熹茗恶心到差点吐出来。
她忍着强烈的不适点了点头,又摆出一个笑脸。接着,瘦高之人从笔袋里抽出另一只笔来,开始对路熹茗的外貌进行速写。等他终于画完时,路熹茗脸都要笑得抽筋了。
那两个人终于把东西收好,提着小板凳向走廊尽头走去。路熹茗重新回到宁舒眉身边,宁舒眉却坐得离她远了些。
路熹茗感到奇怪极了,直到她听到了那两个男子的对话才知道宁舒眉为何避开她。
他们声音不大,却刺耳极了。
“你看看这里的其他女人,不说以泪洗面吧,谁不是垂头丧气的?”
“我看她是嫁不出去,才急着被卖出去吧?”
“如果她不那么谄媚,我倒还会考虑考虑。哈哈哈!”
不过还好,路熹茗这几年被言语羞辱过不止一次,早就对这种话语脱敏了,宁舒眉却越听越气,气得最后直抹泪。路熹茗每次想要把手伸过去安慰她,却每次都被拍开。
“我真的只是想要钥匙而已,”她不断解释着,“你别误会啊,为什么生气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打他们啊!他们那么骂你,你怎么不打他们?”宁舒眉最后一次甩开她的手,哭着冲她吼道,“为什么还要在做这种违心事的时候笑得那么甜!?你或许不知,你刚刚在我眼里空洞的样子,就和你睡着之时根本没有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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