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瞬间警惕起来:“他们?车?”
难道是燕鸣村老人所说的那闹鬼的车队吗?难道严羽也看到了?
她转念一想,怎么会呢?前日那车才经过,她也听到了,按照燕鸣村老爷爷的说法,这车来得并不频繁,一个月最多也就一两次,若是隔一天就来一个,那也太惹人瞩目了。
她又想,或许不是同一种车,毕竟三云道是官道,两条腿的可以走,四个轮子的也都可以走。因此,路熹茗决定先隐瞒自己夜里听到车队轰鸣声的事实,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三云道晚上难道不可以走吗?只有特定的车才可以走?”
严羽摇摇头,说:“三个月前,三云道改道了,原本连接有庆、照黎和云松坞,如今却在中途开了条支路,急转向南。改道后,每逢每月一日和十五日,便会有车从有庆那里运送蓝晶和......”
“我大概了解了,”路熹茗破天荒地直接打断了别人说话,“这些车都不碍事,我见到会绕开的。多谢提醒。”
严羽没生气,依旧很和善地问:“秦姑娘,你是不是在防着我?”
紧接着,他又问:“是因为我刚刚当着你的面杀了人的原因吗?”
路熹茗听了他这句话,浑身的鸡皮疙瘩又竖起来了。但她转念又想,她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冷静和从容进行道德审判?他的动机是保护环亚居民,而他只是忠于他的职责罢了。
“我是在防着你,但这不是你的原因,”路熹茗有些心虚地回道,戴上了已经湿透的面罩,转过身去,“我只是认为,你说得越多,你自己也会越危险,还是点到为止吧。”
“我知道了,”严羽点点头,“从这里出发,数到三云道第二个岔路口,其西北处三里地左右有一个灌木林,若你遇到他们,且无处可躲时,可以考虑到林子里避一避。记住,进了林子以后一路向右走,会遇到一株松树,你就在松树下躲一阵就好,他们进不来的。”
路熹茗忽然觉得他说的这个林子很熟悉,回过头问:“这林子出得去吗?”
“一旦走过了松树,便不好出去了,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秦姑娘,请记住不要走过那松树,”严羽说着说着抬起了头,望着依旧瓢泼的雨,“你若是不着急,再等两小时再走吧,那时候雨便会停了,路面也会好走些。”
路熹茗把目光移向小栗子,轻轻抚了抚它的背,问它:“你怕雨吗?”
小栗子好像听不懂,懵然看向她。路熹茗把它再向屋檐深处拉了拉,笑着自言自语道:“我就当你怕了,我们再等两个小时吧,你先歇一会儿。”
倒不是对那些可能存在的追兵放松警惕,只是她实在有些太累了,能用天气做借口歇上一会儿,即使只有两个小时,也能稍微恢复些精力。
她的眼睛红彤彤的,虽是恢复了些视力,但依旧酸涩乏力,还不停地分泌些眼泪,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熬了几个通宵一般。
她直接走到墙边坐下,严羽也走了出来,在她身边一米多的地方站定。大夫又过来查看严羽的状况,见他就穿了件单衣站在门外,又是好一阵教育。
严羽只好披上一件厚外套,回到路熹茗旁边,问:“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路熹茗没看他,打了个哈欠,随后视线扫向屋顶和院子大门,确定没有人后,才说:“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要走过那棵松树,我再告诉你他们为什么追杀我。”
严羽思索了片刻,竟真的答应了和她的要求:“那棵松树没什么特别的,它背后乍一看也只是一片树林,但那树林其实是个迷宫,一旦走进去便很难出来。树林的尽头是个村庄,那林子便是为了保护村庄而存在。能走出林子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村民及其后代,一种是在村子里住过的人。你若是贸然走进树林,怕是会困在里面不得而出。”
“这是机关吗?”
“不,这是村子的祖先用魔力布下的,不是机关。”
路熹茗越听越觉得那不会是燕鸣村,因为就在她走出燕鸣村的那天,便在树林里遇到了三个小孩和两个塔国追兵。如果真像严羽所说的那样是个迷宫,这些孩子根本不会找到那村子。
她认定那是个别的村子,而严羽则很大可能就是那个村的村民。她遂问严羽:“你就这么把这村子的秘密告诉我,不怕村子被人发现?”
“村子已经没人了,”严羽说这话的时候垂下了眼睛,“发现了又能怎样?好了,该你说了,为何他们要追杀你。”
“我有说过我被追杀了吗?”路熹茗答得很狡猾。
严羽轻笑了一下,回道:“傍晚那三个人来找我,是问那被我抹掉的报案人在哪里的。他们甚至没有问我报案人是谁。”
路熹茗忽然很紧张,握紧拳,问:“他们杀掉你的所有同僚,害得你也差点死了,也是因为我?”
“不,不是因为你,”严羽回答得很认真,“我们见没见过你,或是见没见过那两个死在稽查司门前的死士,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他们杀我们,只是为了向环亚、向长老会传递一个消息,那便是我们无权处理他们的人,一旦处理,或是尝试处理,后果就会像我们一样。他们如今渗透在这片土地上为非作歹,总会有地方稽查司出手,只是云松坞的稽查司成为第一个牺牲品罢了。”
“是不是这以后,他们即使在环亚杀人放火,稽查司和长老会都不能拿他们如何?”
“我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做,”严羽回得很坚定,“但只要我还有机会做稽查,我就一定会管。如果所有人都不管了,那百姓哪里还会有日子可过?”
路熹茗欣赏他的热血和理想,只是她也明白,只凭他一人的力量,很难与大环境抗衡。同时,从她目前遇到的状况来看,情况比她料想得还要复杂得多,若是处理不当,或许会产生比今日稽查司灭门严重几倍多后果。
而不管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那都只是表象。就像好几个力从四面八方撕扯着一块大饼,饼在不同的位置产生了断裂,但倘若仅仅观察断裂的地方,很难判断出力的方向和施加力的人。
路熹茗蹙眉想了许久,才问严羽:“追杀我的人,杀了稽查们的人,刚刚破门而入的那些长老会的人,以及你所说的运送蓝晶到环亚各地的那些人,是不是同一批人?”
“我也很想知道,”严羽朝路熹茗无奈地笑了笑,“我资历太浅,接触不到更机密的档案,我只能靠他们的长相辨别,似乎不是同一波人。但长相是最有欺骗性的。不过,我倒宁愿他们都是塔国人。”
他说完后,忽然捂住肚子汗如雨下,路熹茗见状大惊,扶着他回到诊疗室,又跑去找大夫,等大夫和她一起火急火燎地赶来时,严羽的床下已经有了一大滩血渍。
他不停咳嗽着,呼吸道像个风管一样“哼哧哼哧”发出声响,每咳一下,掌心便多出一抔血来。
路熹茗不能接受刚刚还好好和她说话的人竟然离死神那么近,忙问大夫他到底怎么了,还有没有救,以及离这里最近的大城市在哪里,她立刻就可以启程送他去最好的医馆里。
大夫也急得连“回光返照”这种词都说出来了,说完以后又后悔地掌了自己的嘴,随后把手抚上严羽的肚子,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
几秒钟后,他“啧”了一声,道:“奇怪了,明明下午的时候都是好好的,怎么现在气血都在逆行?”
“内脏呢?”路熹茗嘴唇都在哆嗦,“内脏还好吗?”
如果内脏破损,那怕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没有破损,”大夫睁开了眼睛,使劲拍了拍大腿,“糟了,灰灯芯不能和止血剂同服啊!哎呦喂,糟了啊!”
路熹茗愣在了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像被抽空了一样。她当然知道这两者会有冲突,所以特意在晕倒前把长老会那人手上的伞抢了过来遮住了严羽。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防止他吸入灰灯芯了,没想到......
“为什么......”她木讷地说,“我已经遮住了他呀......”
李大夫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只能是伞上的水滴下来,落到他嘴里了呀,他当时一直在叫你,你没听见就晕过去了。怪我,怪我,是我没看住。”
“对不起,”路熹茗先对大夫说,随后又对严羽郑重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严羽刚想摆摆手,手上的血却飞出去了几滴,只好把手收回来,用气声说:“不要道歉,如果不是你那么做,我们就要死在塔国人手里了。”
“你们先别说话,”李大夫站起身来,“我试试看能不能救。”
他回到药房,准备了一大堆催吐的东西,和一整罐蜜糖,先后喂严羽服下。路熹茗觉得他已经很虚弱,根本不适合再催吐,李大夫听了却摇摇头,还是这么做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雨停了。严羽吐光了肚子里的东西,到最后只能吐出些带了血的苦胆汁来,吐完后奄奄一息地在床上躺着,话都说不出。
“姑娘,”李大夫给严羽把完脉以后对路熹茗说,“你带他去大城市吧,最近的是固湾城,现在已经没有船了,只能走官道绕行。”
“他是不是......”
“试一下吧,我只是个小镇大夫,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李大夫说,“他这么年轻,试一下吧。总比待在这里等死好。我们都有责任,哎......我对不起他父母......”
路熹茗听完后立刻把严羽裹得严严实实,生怕他吹到风,随后牵过小栗子,用念力把严羽固定在身边,随后骑着马接过李大夫递的灯出了小镇。镇边缘有人试图拦下她,被她直接无视。小栗子也跑得飞快,没几分钟就上了官道。
不知跑了多久,严羽睁开了眼睛。他见自己飘在半空,手脚都被裹着,却能匀速前进,遂问路熹茗:“我是死了吗?”
路熹茗见他醒了,说:“你还活着,我现在带你去固湾城看大夫。”
“我不想去固湾城,”严羽咳了一声,朝向黑暗的、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天空,喃喃道,“反正我都快死了,我好想再回家乡看一看......看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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