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娘,你这是怎么做到颜色每次都不算难看,但每种颜色都同你说的不一样的?”
姚仙瞧着这染缸染出来的丝线,不由得问道。
“这……我只是依稀记得年少所看古籍里记载的方式,还真没实际地染过丝线。可丝线配方,我不想委托外人,能否抓住整个苏州七县的富贵人家,可就看这一次了。”
筱柠对这染色的技艺并不了解,她先前时哪里用得着自己染线。
各色深浅的丝线,拢共有上千种,只需要选好了店铺拿着色号去买便是了。
如今这窘境,当真是从未遇上过。
“要不我来试试,我水墨丹青还算不错,许多色彩亦是我自己调制而成。”
姚仙此时也有些不确定,种桑、养蚕、缫丝、染丝一直是她们必须做的事情之一。
如今有一个机会,能染制出与众不同的别样丝线,她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染出新丝线,一则能以极快速度抢占苏州市场、二则能以独特丝线反向为绣坊绣技打响名头、三则能建立起一套稳固且不被任何人掣肘的原料库、四则能不负张县令昨日那一番作为。
筱柠看着这一小缸染出来的色彩,简直不堪入目,径直退开来:“先染制葡萄霜和酡颜浅试试,你只说要如何比例,我照着做。”
葡萄霜与酡颜浅是两人先由水墨在纸上兑色,兑出满意的颜色时才开始对照染料思考配方。
又过去一日,两人再回到家中时,瞧见洗出来的丝线就如纸上那一般别无二致,心中皆是欢喜。
“仙姐姐,这是成功了!”
筱柠将这丝线拿在手中,很是笃定地说出这个结论。
“筱娘你步骤和配比可记下了?”姚仙急忙问出这个关键至极的问题。
“早已记下,幸好我提前在家伙什儿上让人刻上了刻度,如今咱们试验的不过是小缸子,比例要更难估量些。”
“只是现下又得先招人,先将种植染料与种植桑树的人先招揽起来,我那新得来的五亩田绝不能荒废下去长出杂草来。”
“待到一年后,蓝山便可收割,我再定制些一模一样的木桶,和一些大石缸来,例如酡颜浅这等颜色倒是可以小批量染制出来,仅供有我们筱心绣赠出铭牌的主顾使用。”
筱柠坐在桌前,提笔写下一行又一行的计划,人才招揽与投入银钱全部做出了十分详尽的规划。
“现下绣坊去掉成本工钱可盈利一百二十多贯钱,若辑珠再做起来一个月便可到一百五十多贯钱。完全撑得起你现在的打算,若是明日便招人我就让文娘再写一份布告出来。”
姚仙将这份计划书从头看到尾,眼中只余下钦佩二字。
“布告是要写,只是如今要雇佣的人非是坊里能见,怕是得去拜访一下那包郎君了。他现下成了县令公子的伴读,总不能连这点小忙都不帮我吧?”
筱柠想起包怀瑾的事,脸不红心不跳地用着裴青衣的劳动成果。
若无她与珍娘成为手帕交、本身也是个有钱的主,县令也不会把他划为可培养的范畴。
若无他无迹先生打通江南学子做尽风雅之事,想来她也做不到一些事情。
至少,这五亩田会严重缩水成两亩。
她们之间啊,早就欠来欠去说不清分不开了。
“仙姐姐,第一年田里不会有产出,几乎全靠绣坊养着,只是这许多颜色却可以在这一年时间里试验起来。”
“在半年后,绣坊便可将新染制出的颜色制出许多绣品来挂到堂里去,既是吊足了人胃口,也能让文姐姐更有发挥之地。”
筱柠将这纸计划书贴到墙上,定要日日能瞧得见才是。
她这筱心绣,三年内必占苏州鳌头,五年内必出苏州。
“你说得不错,如今我芍药仙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兴许未来也能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扬名洛阳。”
姚仙完全肯定筱柠这计划,迅速地将银钱算出,“我可先预支给你四十贯钱,只是还须得一个能管住事的来给你盯住染房那边。”
“你我四人未来只会在坊里走动,松竹荡怕是管不到那地界,只那人一得可信、二得有本事,怕是难找了。”
将银钱记上一笔,她瞧着这一切不由头疼。
如今光是记账算钱管库房,就耗费了她许多心神,“不成,还另得招个掌财娘子来,要不就在绣坊里看着提拔一个来?”
“先前有每个人的工钱、村长媳妇那的布匹、刘掌柜那的丝线,如今还来了个艾心远,这么多账目很是繁杂,若还只余我一个人,那怕是得疯魔了!”
姚仙幽幽怨地说出这番话,若是在一个月之前,打死她都说不出这话来!
“是我最近疏漏姐姐了,这一个月是绣坊能否在吴县被人记住姓名的关键时候,倒是忘了姐姐你这繁杂的账目。”
筱柠闻言脸上带了许多歉意,不由也在思量着她与文姐姐最近的动作是否也太快了些?
“必然是得招人,青衣如今正在宝鹤学堂苦读,兴许他有寒门的同窗,正巧需要一笔银钱呢?”
筱柠思量片刻,想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成,那这话就你去带,姐姐我得回屋里沐浴敷面了,年逾二五之后每一日都是对容颜的挑战,杨妈妈人虽不怎么样,保养的法子确实不错。”
姚仙将笔墨直接留在筱柠房间,提步便要出去。
“两位姐姐似乎都对从前过往不甚在意,小橘听到姐姐身份时还对着我震惊过好一会儿。”
筱柠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不论是她们还是青衣,或是她自己。
对鸳鸯阁似乎并未有想象中的那般抗拒,先前都不说大抵都是觉得对方不想提起。
“你们如何想我不清楚,我只记得年少时阿姊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时势能造英雄也能败江山,从前过往光明也好阴暗也罢,都非你我之过错。”
“阿姊说,不要否认从前的过往,不然便是要从记忆中抹除掉自己,否认自己存在。”
姚仙说完这话,便离开了房间。
过一会儿,悠扬的琴声在房内传出,煞是好听,也带着向往与光明。
苏州才子才女多擅琴,便是走在街上也偶尔能听见琴声阵阵。
艾心远与身边好友一同走在街上逛,瞧见一处店铺里卖着缠了珠子的荷包。
又走过不足三百步,见一小摊贩卖着钉锥了珠子的扇面,零零散散地插在木架子上。
“公子,这……”
身旁跟着的随从没忍住,直接提醒一句。
“无妨,劳烦与诸位同窗说一句,今晚在下会去吃酒。”
艾心远打发走了身边好友,脸色阴沉下来。
“那些无赖泼皮,竟这般恬不知耻仿冒咱们的生意。”
随从还自顾自说着,却被他给打断,“住嘴,吵死了!”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我倒是没料到还能被那文娘子再坑一回。人间玉京客,本公子倒是真没叫错!”
艾心远把小摊上那坠了珠子的荷包捏了个粉碎,蔑视地看了一眼,便回了他的珠宝行。
“三位娘子倒是坐得住,辑珠的绣品这几日可谓是烂大街了,便是利市也有不少小摊贩在卖。”
隔窗看着筱柠三人聚在后院里饮茶,敲敲窗户提醒道。
“艾公子在江南道珠宝业深耕多年,想来不是沉不住气的。还请公子放心,筱心绣没你想得这般脆弱。”
筱柠皮笑肉不笑地回了这么一句,心想这什么人啊。
共同的生意,这看戏的眼神算怎么回事?
文絮看了艾心远一眼,神色中多有玩味,“这探窗说话,隔远饮茶似是有些像登徒子,不似公子一身风雅气啊。”
“是在下鲁莽,只想着一墙之隔说话方便,也是挂念着你我两家生意。”
艾心远此刻只觉得脑袋里的气血严重不足,险些要从这窗户上跌落下去。
“不劳公子挂念,且备好各色珠宝玉串等着,这个月中旬还得去找公子你提货。这天也愈发热了,公子注意多饮些薄荷清凉饮,免得上火生疮。”
文絮说完这话,就见头顶上的窗户唰的一声关上。
“把这扇窗户给我拿木条封死,飞进来个蚊子就去领板子吧。”
这句话从窗户里传入几人耳朵,可唯有文絮一个人笑得欢快。
“文姐姐,你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这般得理不饶人,坑了人还得在他地盘上唱出参军戏的作风,与文姐姐从前可是万般不同。”
筱柠盯着文絮的眼睛,猛地凑近道:“文姐姐你莫不是,春心动矣?”
“哪有的事,我坑了银钱高兴不成啊,再则说我又没让他亏的只剩一条裘裤,还是有得赚的。谁让那人心思不纯心眼太多,妄想从我身上扯下块肉呢。”
文絮用手轻点筱柠的眉心,无奈道:“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没考量好呢,还来管我的事。”
“说真的,你当真有把握?”
文絮听着筱柠讨饶的话,最终还是放开了她。
“文姐姐放心便是,她们既想用银钱钻空子,便要受得住一分价钱一分货这道理。今晚有一姑娘怕是要一舞动苏州了,也要有姑娘出洋相了,我打包票舞鞋上的珠子都散不得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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