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日子过的虽有风浪,但也算安逸。林洄白天去盼巧堂,晚上就赖着江郁教他上课,上次的那本诗集早已是昨天的过去了。

“江先生”不用费心也不用劳神,这个学生不但学的快还能照顾他。昨夜下了雨林洄在书案前抄书,江郁随便拿了一本经易在看,看着看着就困倦起来,不知不觉就睡在了轮椅上,第二天醒来发现躺在自己屋的床上,脱了外衫和靴子,衣服和着,身上还多披了一层小被,被角掖的工整。

一向难熬的雨夜他竟也睡的舒坦。

他半睁眼望天,这个时辰林家四人应该已经去盼巧堂了。

转眼已至夏末,昨夜风大,开窗能闻到院内草木的清香,他下意识的去寻找桃树上燕子栖息的巢穴,可那处却空无一物,只有茂密繁盛的枝叶。

江郁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急急的把自己挪到轮椅上,手指推着轮子又费力的往屋外移去。

院内泥土蓄了一夜的雨水,泥泞湿滑,他越是着急木轮在湿泥上越是打转,好不容易逃出泥坑到桃树下,倾翻的巢穴压着两只死去的雏燕,它们幼小的羽翼上沾满了泥水一动不动被压在下面。

覆巢无完卵,代表吉祥的寓意随之消散在雨夜里,他多疑的性子犯了,怀疑这一切是否在警告他,如过去十几年的岁月终究是一场空梦。

眼眶逐渐润上红,江郁只觉得水汽朦胧,含泪望着地上死去的两只小燕。

“叽叽——叽叽——”

正他绝望时刻,头顶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叫声,那么急促无助。

江郁无措间抬头一看,在最矮的那枝树杈上还有一只黑羽黄喙的雏燕尚在坚持着。

它运气好,巢穴倾翻的一刻被风吹落在了树杈上,又有树叶为它挡了一夜的雨水勉强存活至今,如今在那无助的求助。

江郁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他着急想把它接下来可自己却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做不到,望着树杈只能干着急,他下身的双腿只有一点知觉,根本不受大脑的支配,只能借助双手的力量扶着树干站起来,尝试几次最终都以力量不稳重心失衡告终。

最后一次他还因为重心偏移和泥地湿滑从轮椅上摔了下来,跪坐在地上的一刻他真的想大哭。过去从前能一口气爬到家里最高的那棵树上的自己,如今却是一个连站立都不能废人。

这下他连回到轮椅上都是一种困难。

终于眼眶的湿热再也承受不住心里的悲愤,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他有些懊恼,一下一下捶打粗壮的树干,但比懊恼多的是恨。

这时候他无比期待能有一个人出现,帮他解决目前所处的困境,但同时他又不希望任何一个人出现看见他这副落魄样子,这是十分矛盾的心理,放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选后者,如今却进退两难。

江郁苍白的手指陷入泥地,冰冷渗着骨节从指尖流进心底,冻的他周遭麻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突然江郁的神志被拉回现实,他感觉腰腹上一紧,一只有力的手臂缠上了细腰,把他整个人腾空抱起来。

双肩触碰到宽阔的胸膛,很熟悉,这份感觉好像昨晚就经历过,他头顶有另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是林洄。

林洄刚进家门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见江郁跪在院子的桃树下面手一下一下捶打树,轮椅倒在一旁,他吓的魂不附体,什么都顾不得了,东西被他随手一扔就匆匆跑过来。

江郁被他抱在怀里,眼里满是诧异,人还愣着的,兔子一般哭红的双眼根本避无可避。

林洄见他也不答话心里更着急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摔疼了摔伤了?腿伤了还是手伤了?”

他急的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团团转,甚至江郁如果再不答话他就要抱着人跑去县里的济善堂找孙郎中了。

“你……你怎么回来了?”江郁终于回神,也顾不得手上的脏泥就去擦脸上的泪,手背在脸上糊乱的揉,顾不得体面不体面。

林洄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如释重担,嗓音温吞如水,他低头问江郁:“哭了?”

“没!”江郁急的一口回绝,“我没哭!”

抱着江郁的那个人突然轻笑,连带着身体都跟着轻颤两下,那个人问:“真摔疼了?”

“我都说没!”江郁有些生气。

“没摔还是没疼?”

江郁不作声了,他是明白了,转移话题的最好方法就是不理他让他自己换个话题。

林洄见他不说话也不恼,抱着他颠了一下,蛮横说道:“抱我脖子。”

江郁不情不愿的张开手臂抱住了林洄的全是肌肉的手臂和宽肩。

太轻了,这是林洄第一个想法。江郁虽不矮,但整个人都充满着病态苍白,腰上没二两肉,林洄一双手就能掐住,大腿都没他小臂粗,整个人轻的跟片羽毛似的风大一些都能把人刮跑。

林洄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春风得意。他长的又高又大,肌肉健硕,一只手臂就能稳稳地抱住江郁,失了背上的着力点江郁不由得把手臂收的更紧,几乎和林洄脸贴着脸,林洄脖子上的血管和下巴上微小的胡茬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江郁也是一个成年的哥儿,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一个男人怎么能不脸红,于是他别过脸去,不看林洄。

林洄倒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纠结,只是一只手抱江郁另一只手扶起倒地的木轮椅,轮椅年久有些陈旧,又狠狠摔了一下,一些零件上出现了裂口有些变形,还沾了一身的泥水,他不能让江郁坐这样的轮椅。

他只把轮椅扶起来,没有犹豫的开口:“这椅子脏了,我收拾一下再给你。”

说完他抱着江郁就要往屋里走,一直在保持冷静淡定的江郁突然不干了,他没忘最重要的一件事,短促“欸!”了一声叫住林洄。

“怎么了?”林洄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问。

“昨天下雨燕巢翻了,有只燕子落在树枝上了。”

林洄这才明白为什么江郁会那副样子出现在树下了,他又抱着人折回去。

“是我们上次看倒的那个燕巢吗?”他问。

江郁极轻的嗯了一声,他把这件事说出来也就意味着他不怕林洄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林洄站在树下,果然看见了那只正在叽叽喳喳求救的雏燕。

林洄淡定道:“你想让我帮你把它救下来?”

江郁不说话。

林洄:“但是我觉得还是你救它下来比较好。”

江郁眼神瞬间如刀子一般,林洄是在故意挖苦他吗?明明知道他是个残疾,连站立都做不到如何把雏燕救下来,当即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你先别恼啊,主要是我自己也未必能上到那么高。”

江郁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温怒道:“那你要如何!”

他不光说,身体上也正在这么做,刚才还抱紧的手臂现在开始全力往外推,林洄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江郁的爱恨很简单。

林洄厚脸皮抱着人不撒手,走到院里砌的高台子的井口边,放他下来,一手揽着他背防止不小心掉下去,然后林洄背对着江郁忽然蹲下身去。

林洄说:“你骑我脖子上,我带着你去。”

江郁十分抗拒,不字几乎脱口而出。

林洄见他不肯又道:“你上来才能够到那个高度,我一个人够不到。”

江郁沉默了,长久的宁静之中,林洄没有再说任何话就那么默默的等待他的回复。

残疾以后他的视野注定要比别人矮上一截,从未再有过这样的角度去俯视一个人,也没见过这样宽阔的脊背。他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开了口:“那你不能转头看我。”

林洄终于露出得逞的笑:“好,我不看你。”

林洄眼里之前的季云礼是个十九岁的小屁孩,现在的二十岁的江郁在他眼里又何尝不是小孩子,态度言语之间的扭捏都是撒娇的表现,放在现代都是读大学的年纪可他却是心理年纪二十六岁的老油条,想到这他忽然有一种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等到江郁终于坐稳,林洄去抓他的手放在掌心,是支撑也是力量,他走的很慢怕江郁恐高,又怕地上湿快了不安全。

终于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来到树前,江郁觉得雏燕要不行了,叫声都变弱了许多,有气无力的一声歇一声。

“能碰到它吗?”林洄在下面问。

“你…你再往前一点。”江郁很怕,他手心泅着汗一刻都不敢放开林洄的手。

林洄小步往前挪了一点,江郁在上面说:“可以了可以了,我碰到它了。”

他松开一只手把雏燕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声音颤抖:“我…我抓到它了。”

“别害怕,我在这。”林洄察觉江郁的恐惧,适时安慰道“我现在要放你下来,可能会有些晃但你别紧张。”

“……好……”

最终江郁双脚着地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林洄又换了一种方式把人抱在怀里,江郁一点都没察觉到,只顾着手心里的那只燕子。

雏燕如风中落叶似的在他手里抖个不停,叫声依旧有气无力,江郁觉得它可能活不久了,抖的这样厉害肯定是病了。

他问林洄:“能养活吗?”

林洄之前只看过爷爷们养的笼中的文鸟自己没亲身养过,心里没底,但嘴上却答:“能的。”说的好像跟他有经验似的。

这回他抱着江郁回了屋子,把人放到床上接过燕子,刚才还底气十足的说能,严谨思考后,万一真活不成岂不是要伤了江郁的心,他又想把话拽回来,一脸心虚的笑:“我试试能不能把它养好,若是过一阵没有问题了我在给你送回来。”

江郁一愣,随后也笑,说:“好。”

林洄到处翻泥土的找虫子,燕子吃虫,小黄喙的嘴尖都没有虫子大,林洄忍着恶心把绿油油的虫子捣碎了喂到燕子嘴里,一口气喂进去了四五条,虫子下肚燕子的叫声就比最初强有力了一些。

淋了一夜雨,林洄还找出一只旧手套塞了棉花给它做了一个简易保暖的巢,小家伙的声音这才安分些,它在林洄的手指上浅啄了几下,又贴着脖颈的羽毛蹭了蹭,慢慢胸脯平稳下来不再瑟瑟发抖,它把林洄的手指当巢靠着睡着了。

这一举措倒是着实看笑了林洄,原本还在担心能不能活成的问题,现下却无须担心,只是这靠哪都能睡着习性着实和捡到它的那个人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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