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上的温度逐渐传上江郁的脸颊,他变得面红耳赤。
林洄握着他的手太用力了,他尝试挣脱无果,那样大的手他两只手同时发力恐怕也难以挣脱。算了,江郁索性放弃就任由他牵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孙郎中小心翼翼的查看几番,问:“你这腿是怎么伤的?”
“被人打伤的,倒在雪地里起不来了,那时还有点知觉,但昏过去以后醒来就发现它彻底不听使唤了,站也站不起来了。”江郁垂眸看向它们,声音轻淡而掠。
片刻之后,他抬眸微笑,眼睛深邃而又明亮,可偏偏你透过那双雪亮的星眸就是察觉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它们平静的像是多年蛰伏的沼泽,看着不觉危险可一旦陷入便会溺毙其中。
屋内没有别人,林洄是唯一的第三者,他一直抱着手站在门边,深蹙着眉,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手臂上,如果细看就会有人发现,不止手臂而是全身都在微颤。他死死盯住江郁,可江郁却故意不看他。
江郁说起点点过往,曾经伤他刻骨铭心的经历现在如过眼云烟被带过,还有江郁身上那些让触目惊心的伤疤,他想想都觉得难以呼吸,此时林洄对这个时代的恨意达到顶峰。
“那是被什么伤的,打在哪了?”孙郎中问。
江郁深吸一口气,徐徐开口:“很多,什么都有。棍子,鞭子,碎瓷片……身上哪都有大大小小的疤,我当时只护住了头……”
饶是孙郎中看了大半辈子的病,听他轻声细语的描述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江公子,你的腿我得看看。”
“请便。”江郁费力想从轮椅挪到床上。
墙角的人终于动了,说了一句:“我来。”上前几步将他从轮椅上抱起放到床上,向上撩起裤腿,露出一双白皙的伤腿。这全程江郁想拒绝都没有机会。
腿上的疤痕稍微少些,但是细的吓人,小腿都没有他小臂粗,林洄甚至不确定他们能否支撑得起身体的重量。
孙郎中垂眼皱眉,额头上的皱纹似乎都更深了些,他上手去按江郁的几个穴位,他都毫无反应。见状,他又拿出银针开始扎在了那几个位置上。
这些银针位置不一,深浅也不一,密密麻麻的扎满了江郁的双腿,老医者连连叹气,江郁攥紧衣袖的手早已被冷汗浸透,用力闭上了眼,结果再坏也不会比现在还坏了。
他这么想,手背上倏然就被温暖的另一只手覆上,林洄在他身边小声安慰:“别紧张,还有我呢。”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在你身边。
短短须臾间,仿佛被拉的无限长。
最后一根银针落在足底,扎下去江郁终于有了反应,久违的感觉从足底传上来直击天灵盖,江郁惊呼一声:“疼!”
只是这一下就足够他欣喜若狂,他的腿有感觉了,比从前的麻木多了一丝疼痛,这种真切的,清晰的,让他喜极而泣的。
孙郎中如释重负,长叹一口气:“还有救。”
还有救,三个字犹如一记定心丸,林洄和江郁还停留在那句还有救中,没回过神。半响,两人同时大笑出了声,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消息了。
“先生的意思是,还有恢复的可能!”林洄比江郁更着急。
孙郎中笑着睨他一眼,说:“是,没被打坏倒是冻坏了,不过还有一根经络是通的,老病根急不得得多施几次针,配着汤药就能恢复,或许一年两年的就能恢复。”
足够了,只要能恢复就足够了,至于时间他根本不在乎。
“我先给你施针,回去开方子,阴雨天膝痛和咳疾也是你这病连带出来的问题,按时喝药……”孙郎中说了一连串的注意事项和需要忌口食物,交代完这些老郎中的眼神突然变得尖锐,“另外,你多久没来过潮热期了?”
林洄眉头一皱,表情困顿:“什么期?”
孙郎中看他一眼,没解释也没怪他知识浅薄。
这是又触及这个世界的知识盲区了,他需要一个人来给他做知识普及的小课堂,见两人都没说话,林洄干脆厚脸皮问:“潮热期是什么?”
江郁忍不住白林洄一眼,他原本就红的脸如今更红了,看来疯病好了,但人还是傻的。
他也没理林洄,回答孙郎中的问题:“有几年了,伤了之后就没来过。”
孙郎中点点头表示知晓:“怪不得脉象这么虚,今后要多注意,服药之后随着寒病腿伤好转,潮热期也会恢复。”随后他又看向林洄,“你也不要着急,潮热来了以后不能立刻圆房,最起码要等他身子多恢复些时日,不然即便怀了孩子也不容易坐稳。”
“啊?”林洄彻底懵了。
怀孕?他都忘了,江郁是个哥儿,他更忘了这个世界哥儿是可以生孩子的。
显然,孙郎中误会了这一点,他以为林洄着急为江郁治病是着急延续香火,毕竟也是二十三的年纪了,隔壁早些的孩子都会满地跑了,二胎都要生了,他还在这给媳妇治病呢。
林洄被这一句弄的有些羞臊,脑子里某名其妙的开始魔性循环圆房生孩子,五个字。旋即低头嗤笑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羞,江郁更羞。
这傻大个在傻笑,脑子里想些什么东西他猜个**不离十,羞愤地在林洄胳膊内侧拧了一下,不痛不痒,林洄笑的更深了:“轻点。”
江郁怒瞪着他,没了刚才深尺寒潭的忧伤两只眼睛瞪的比杏仁都圆,林洄终于干巴巴的假咳了两声,止住了笑。
他想把话题拉回正途,谁想到这次嘴跑在了脑子前面,他脱口而出:“先生说的是,不着急。”
如果江郁的腿现在能动的话早就一脚踹过去了,谁让你说这句了!恨铁不成钢,又一拳头砸在他腰上。
林洄及时反应过来:“只要他的腿能治好就行,我们不着急的。”
等等,他明明在解释,怎么反而越描越黑了呢?
江郁生气,偷偷在背后又补了好几拳,林洄迫不得已紧紧抓住他不老实的手,握在手心里,僵硬而又尴尬地说:“先生施针吧,我一会随您去拿药。”
这两人一会掐一下,一会捶一下的,孙郎中跟长了鸡眼似得,他年逾古稀还有受这种罪,简直没眼看。
重新施完针后,孙郎中又教了林洄几个穴位,让他每日擦上药酒给江郁揉一揉按一按,能促进循环恢复,于是林洄被迫接下这甜蜜的负担。
一路的老牛车又把孙郎中送回济善堂,药自是不便宜的,但多少钱林洄都认。拿回了药还顺道拿回了江郁的新轮椅。
灶炉上炖的脊骨汤已成了奶白色,星月星河做好了饭菜等他回来,林洄没先吃,而是殷勤献宝进江郁的屋子,给他看他的新轮椅。
江郁的脾气秉性林洄算是摸清楚了,跟炸毛的猫儿一样,要给小鱼干要顺着毛哄,你对他多笑笑,说不定改天猫主子心情好了就能让你多顺会毛。
“我不是说了这个修一修还能用么,做新的多浪费。”他一看那把新轮椅,轮子的轴承,和软毛的垫子就知道价钱不菲。
林洄说:“给你用的就不浪费钱。”实在麻人。
但想一想其实这话也不无道理,以后星月星河读书要用钱,江郁治腿也要钱,老爹年纪大了要有养老钱不能总出去干活,自己想要经营铺子做大生意也是要钱。
不过,他现在有钱了!林洄把和苏清淮的事交待告诉江郁,江郁闻言,先是不敢相信,神情很快恢复平静后,他淡淡的说:“你太小瞧苏家了,一千两,要少了。”
这里虽不比京都,但宁云一支独大的家族,就是苏家的月进账也一定比这丰厚不知多少倍。
林洄没想到,江郁在一些地方的特性居然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便笑说:“一千两确实不多,不过若想长久的薅羊毛就不能把羊一次性宰掉,要给他喂足了草养的肥肥的,来年再薅毛,这样我得了便宜羊也能分到好处。”
江郁自然明白林洄的意思,想想说:“你说的也对。”心里默默祈祷,苏清淮能自求多福吧。
晚饭过后,厨房的小炉上熬着药汁,而房内的药酒味刺鼻比中药多出一丝的浓烈和一点擦枪走火的意思。
林洄学东西很快,孙郎中教他揉药酒他就立刻上手展示学成。
此时两人之间是一种微妙的对峙气氛,江郁的两条白皙长腿暴露在视线里一览无余,手心里紧张扣着粗糙的衣料,看着忙前忙后的林洄,有些难以启齿:“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揉药酒,按孙郎中的意思是要脱裤子的,但他实在是羞涩的拉不下脸,耳垂红的能滴血,他好像听到背身那人轻笑的声音:“你那小猫劲没揉几下就该发抖了。”
林洄一切准备妥当,转过身看着江郁,故作疑惑的模样:“嗯?还没准备好?”
江郁红的跟个虾一样已经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他尴尬的无所适从:“我……太麻烦你了,我还是自己……”
林洄看着他:“药酒很贵的…要是弄不好就白花银子了。”
江郁:“……”
林洄:“我手法还行,孙郎中都说我学的好。”
江郁依旧死不松口。
林洄坏笑:“都老夫老妻了,你怕我看?”
江郁此时已经被气的想咬人。什么时候跟你老夫老妻了!
某人思索片刻,提出一个君子方法:“要不这样,我蒙着眼不看,行不行?”
但是不看怎么找穴位?
当然只能靠摸呀!
这人简直是狼子野心,写在脸上。完美的把江郁套在了一个是看还是摸的圈套中。
两人僵持不下,江郁咬咬牙,从那一堆绣坏了的手帕里拿出两个,扯成一个布条系在林洄眼睛上。
他几乎咬牙切齿贴在林洄耳朵边警告:“你要是敢往不该碰的地方多碰一下……”
林洄蒙着眼突然转头隔着帕子和他对视,想听听江郁能选出一个什么样的惩罚给他。
结果他刚歪过去的脸又被江郁一巴掌扭回来,林洄听见他说:“你以后就别想再跟我说一句话!”
林洄无言,温柔的笑出声。
这种程度的惩罚像被生气的小猫咬了一下耳垂,不是泄愤而是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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