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进宫跟第一次的待遇可谓天差地别。
毕竟身份转换了。
如今她是北静王妃,自带诰命,摇身一变成了“主子”。
坐着马车进宫门,侍卫毕恭毕敬,下了马车就有人上来服侍,走到哪儿都有人行礼。
他们并不算是来朝拜,某种意义上更像是盛装出席一场逢场作戏的由上位者恩赐给他们的“家宴”。
而盛装出席的意义在于取悦上位者。
无论哪个世纪,人类社会的秩序总有些微妙的相似之处。
当身份转变,皇宫让人看到的就不再只有威压,放松下来,关注的就成了它的宏伟和精巧。
这世上还有哪里的府邸能比这里更壮阔恢宏,更辉丽烁灼吗?
完美的对称,碧瓦朱甍,飞阁流丹,不仅是集齐最高建筑水平工匠的匠心之作,在时间的洗涤下,偶尔也能窥见历史的爪痕,厚重而神秘。
夏至扶着太妃,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儿媳。
所谓谢恩便是,她与水溶演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对圣上的赐婚感激涕零,让圣上看了心生欢喜,对自己的赐婚十分满意。
也才能将当初水溶求圣上赐婚这一遭圆回来。
演戏嘛,她略懂一二。
先是按着宫里的位份到各个宫里寒暄一番,由太妃将她介绍给各位娘娘。
娘娘们夸她一通,请他们吃茶,又拿她与水溶打趣一番,最后赏些什么,有饰品,有把玩的小玩意儿,也有吃食,总之两手空空来,满满当当去。
她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真心实意。
水溶太过了解她,在一旁偷笑。
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悄摸瞪他一眼,落在旁人眼中却成了娇嗔,又玩笑了几句。
只是不曾想,娘娘们对那日的越剧牵肠挂肚,想来是宫里已经弄来了《司风月》,言谈中她们分明对宝黛的故事了解颇深。
当然,番外篇她与水溶的故事也没落下。
一边叹息,一边追问她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太虚幻境,宝玉衔石而生,是否当真为神瑛侍者?听元妃说林妹妹的确是弱柳扶风之资,可也真的日日落泪,为报甘露之恩?
“都说戏本里算不得真,我看你和溶儿倒是配成一对了,不知元妃母家弟弟和那位姑娘如何了?”
她们带着试探的意味,眼里的亮光暴露了他们cp粉的本质。
夏至笑道:“她二人自小便在一处,宝玉是个混世魔王,偏听她的话,她呢,性子傲一些,宝玉总在她那儿吃瘪还要日日贴上去,但她也是心疼宝玉的,宝玉被老爷罚时,她常偷抹眼泪。”
“要说他二人,当真是郎才女貌,尤其是林妹妹,娘娘们若是瞧见了她,看我也成了烂泥,定是不会像今日这番喜欢我了。”
娘娘们听着也都笑了,“哪就能那样了?但这么说她比你还强些?那岂不真是天上的仙子!”
“谁说不是呢。”
她笑着笑着突然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宝玉年纪也大了,老太太和姨妈也想着给他相看,可林妹妹身子骨弱一些,是以府里虽心照不宣,却不敢说水到渠成。”
娘娘们一拍桌子,“身子弱怕什么,都是富贵人家,什么好的没有,只要肯花钱,还怕补不上来?”
她忙附和:“是呢,这一二年我常送东西过去,盯着她吃,也劝她宽心,如今这身子比从前已好了不少,我想着老太太、姨妈若是真舍得将她送出去,到时还要劳烦母亲帮我替她寻个好人家。”
她看向太妃,众人方知她口中的“母亲”是太妃。
太妃便也点头道:“那孩子是极好的,她母亲去的早,没几年父亲也走了,留她一个人,这些年有我母亲照看着,我母亲是极疼她的,只是年纪大了我也不愿她操心,我是颦儿的姨妈,替她相看也应当应分。”
一个娘娘笑道:“赶明儿带张画像进来,我们瞧瞧跟你那周边上画的是不是一样,若真是个仙子,我倒要替家里弟弟求娶了。”
另一个娘娘就反驳:“你还想拆散鸳鸯不成,不想着她二人情投意合碍于家中长辈之故方蹉跎了年岁,倒想着让仙子下凡去配你家的弟弟了。”
那娘娘哼了一声,“行行行,我家弟弟配不得这样神仙般的人物。”
夏至忙拍马屁:“娘娘们天人之姿,想来家中兄弟姊妹也是如此,只是难得有情,更难得有情人成眷属,她二人如此贴近,并不像旁人隔了千山万水,千难万阻,若还是不成,便真叫人唏嘘了。”
娘娘们似是有所感触,她们大多是被家里人送进宫,有些进宫前已有心上人,有些还不知情为何物便已成了皇上的人,还有些从小就被当成妃子培养,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为了家族兴盛而活。
其中一位不见异色,想来或许是既仰慕圣上又颇得宠爱之人,方能玩笑道:“瞧着你倒是有感而发,想来你和水王爷正是有情人终成眷属,难得中的难得,正如此才想着也让旁人求仁得仁吧。”
夏至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余光瞥见水溶正瞧着她,只好笑笑,算作默认。
元妃,也就是元春的宫里,是最后去的。
两家沾亲带故,可聊的就多一些,她给夏至的贺礼也最多。
除她与水溶之外,问了许多贾府里的事,最后还是拐到宝玉和黛玉身上。
长姐如母,她对宝玉十分疼爱,不免多关心些。
“上一回见老太太还提起宝玉的婚事,那时还想着你是最体贴得宜的,想问问姨妈的意思,配给宝玉,不曾想倒让溶儿抢了先。”
话里信息太多,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岂非听不出来。
水溶抢在夏至说话前开口:“倒不是我们抢了先,宝钗和宝兄弟二人皆无情意,如何能配?不过她这样的人物确实要先下手为强,倒是她先得了圣上夸赞,方有机会使我求圣上成全。”“颦儿也是极出众的,尤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怕是更甚三分,想来宝兄弟与我一般,一日成不得便一日忧虑夜长梦多,横生枝节。”
太妃却将眉毛一扬,笑道:“宝钗的好还需你讲不成,我们王府自然要抢过来,颦儿也是极好的,你们可快些,若再磨蹭,不知又被哪家才俊求娶了去,到时由我证婚,你们悔也不成了。”
元妃也笑道:“怎地姑母去帮别家,不帮自家?”
“我也是颦儿的姨妈,我帮着她,怎地不算帮自家?”
元妃笑笑,不说话了。
有水溶和太妃,夏至都无需自己辩上三分,但也“锦上添花”多说了几句。
“从前颦儿身子骨弱一些,又一人寄居在外祖母家,忧思过多,身子自然越来越差,这一二年想通了许多,又吃着补药,已大好了,若不是我知晓她的心思,便要替她寻摸亲事了,她那样的可人儿,好人家才配的上。”
三人一唱一和一补充,话里话外都在说你们贾府抓点紧,放下你们的顾虑,林妹妹那样好,手快有,手慢无哦。
午间他们同元妃一起去宴席处,参加本次宴席的除各宫嫔妃和她们之外,还有旁的一些皇亲国戚。
皇上终于出场,众人行礼落座,视线又落于北静王府一行三人。
于是,三人又走出来至座下,额外叩谢天恩。
太妃和水溶都在夏至之前舌灿莲花,将夏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同时还不动声色表达了对圣上皇恩浩荡的感激之情,充分展示了他们这几十年来锻炼出的高情商。
夏至暗暗咂舌,但也只能一边保持得体的微笑一边直抒胸臆。
“得圣上下旨赐婚,得母亲慈爱,王爷看重,实乃我之大幸,如今嫁入北静王府定不负圣上成全,协助母亲勤以持家。”
圣上免礼平身,他们又回了座,宴席这才正式开始,众人举杯,皆恭贺他二人新婚之喜,多夸赞些天作之合、郎才女貌、极为般配,再转到圣上英明神武,促成神仙眷侣。
总之,起承转皇恩浩荡。
少不了又是一顿你来我往。
觥筹交错后,圣上又转向他们......准确说是向她甩下一句:“你那书我看了。”
他说的轻巧,夏至却诚惶诚恐,又要站起来说吉祥话,但圣上似乎预判了她的动作,挥手阻止了她:“坐着吧。”
她的起势被按下,复又坐直了身子,“我那书是俗物,只盼莫脏了圣人们的眼,能博圣人们一笑。”
圣上又道:“你与溶儿真如你书中所写?”
夏至老实回答:“半真半假。”
圣上笑了声:“上一回你也是这么跟朕说,那这回又何为真何为假?”
水溶像是玩笑般插入他们的谈话:“圣上快饶了王妃吧,她脸皮薄,如何说出这些,惹恼了回去可就不理我了,我这刚成婚几天,还是圣上亲自赐的婚,怎地又要叫我没媳妇了?”
圣上笑道:“你啊你啊,倒是贯会护着的,那你说,何为真何为假?”
水溶乐道:“自然是我对她的情谊为真,方求圣上赐婚。”
“哦,”圣上沉吟道:“如此说,她对你的情谊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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