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雪隆隆。
兵部侍郎李序在朝堂之上向天子上书,呈上了崔、薛两氏克扣玉马关军需粮草、勾结胡人,泄漏军情等罪证。
天子震怒,下令查抄崔、薛两家;无数的真金白银,字画古董像流水一般被搬出两府;大量的诗籍著作被翻出,北齐文坛一时振奋......
玉马关一战,是北齐的伤痛。
崔、薛两家的罪纸传入民间,无数的百姓挤在了北城街道,给下狱的男女老少扔菜叶和鸡蛋。
“你敢拦我?”
春折朦胧中听见一个尖锐声音,她迷离得睁开了眼睛,入眼处又是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内的窗户上透着白茫茫的雪光,将春折才睁开的眼睛刺得微微胀痛。
“贱婢,还不滚开!”刺耳的声音又传来。
春折往门口看去,看见两个女子在门口僵持着。一个盛气凌人的站着,一个卑微的挡在门口跪着。
盛气凌人的女子一脚踢开了面前挡着她的婢女,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见到床上的春折,二话不说就将春折身上的被子掀开,大声道:“滚下来穿衣裳!”
春折身上的被子被掀开,凉风直往身上钻,她撑着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满脸疑惑的看着对方,道:“你是谁?”
王献音冷笑一声,看着春折道:“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正说着就上手去擒住了春折的手腕,在一用力,强行将春折拖到了地上去。
冰凉的地板刺激着春折的神经,春折愤力的挣扎着,但无奈才苏醒,整个人虚的很,只能被王献音拖拽着。
“王姑娘,”跪在门口的寻月看不下去,又跑了过来,跪在了春折身前,鼓足了勇气,看着王献音道:“王姑娘,这里是李府,主君吩咐奴婢照顾好这位姑娘,望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我管你李府王府,我今天一定要带这个贱人去皇宫!要她亲口将污蔑的事情说清楚。”
春折搞不清状况,一味的扭动着的手腕想要摆脱桎梏,只听跪在她前面的婢女道:“玉马关外的幽云十六州丢了,七万将士的尸骨未寒,崔、薛两家本就罪不容诛。王姑娘,你再怎么闹也是改变不了事实的!”
“你懂什么?!”王献音气急,丢开春折的手腕,一巴掌甩在了寻月脸上。
响亮的声音换来房间一瞬的寂静,王献音憋着气,看着寻月身后的春折,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那些证据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是你找到的,还是做伪得来的?”
春折躲在寻月身后,一脸懵的看着王献音,不知道说些什么。
王献音的眸子里像是淬了毒一般,盯着春折,大声道:“玉马关前脚出事,你后脚就拿到了证据,时间差不过两日,何至于恰得这般好啊?”
王献音看着春折的眼睛,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她控制着情绪,语气恳切道:“是不是李厚颜逼你这么做的,你告诉我,我带你去见圣上,我会保你没有性命之忧,好不好?”
春折心里打鼓,她看着王献音,道:“我......”
“献音来了?”李序清脆的声音从房外传了进来。
下一瞬,李序就穿着一身绯色官袍,身姿挺拔的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李序将手上的官帽递给身旁的寻温,脸上带着笑容看着王献音,平和道:“怎么不去正厅,反而跑到这偏僻的西厢房来?”
王献音在听见李序声音的那刻就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个人今天带不走了。
王献音转过头来看着李序,讥讽道:“你好歹也是世家出身,你要去做走狗,我不拦你,可薛佟安是你的挚友,你的良心简直喂了狗!”
李序并不生气,而是伸出双手抖了抖袖子,看着春折道:“春折,献音问你话,你如实回答就好。”
春折看着门口的李序,他分明在笑,但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透出一股莫名的危险气息。
春折道:“我只做了分内的事,并没有伪造证据。”
王献音听言剜了一眼春折,在扭头走到了门口边,看着李序,咒骂道:“李厚颜,你果真应了你父亲给你取得名字,厚颜无耻之尤!我一想到你这样的人还活在盛京,我就恶心!”
李序听言,脸上仍然挂着笑,他斜过身给王献音让出半边门,王献音也毫不客气的夺门而出。
在王献音出门后,跪着的寻月也连忙起身对着李序作揖,道:“主君。”
李序挥了挥手,寻月站到了一旁,李序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春折身上。
春折只穿着里衣,整个人半坐在地上,显得格外单薄,李序不自然的移开眼睛,道:“身上的聪明劲儿哪去了?”
春折垂着头不答话。
李序又对一旁的寻月,吩咐道:“她身上的伤要在立春前养好,脖子上也不能留疤。”
春折听到这句话觉得奇怪,她抬头想问些什么,却发现李序早已经不在原地了。
窗外的雪纷纷而下,寻月扶起春折坐回床上。
春折坐在床上,眼睛转了两圈后,若有所思道:“这是李府?”
寻月长得清丽,她倒一碗茶递给春折,露出得体的笑,回道:“对,这是李府,我叫寻月,是主君吩咐来照顾姑娘的。”
春折点点头,摸索着问道:“崔,崔氏,遭了?”
寻月将春折身边的被子捏好,道:“老天有眼,崔氏满府都下了狱,再过半月就要被斩首了。”
春折心下了然,她那日乱蒙的地方,应该是真的找出了这李府要的东西了。
外面的风雪交杂着,屋内生着火盆,春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寻月聊着,润物细无声的了解着这个时代。
绛雪生凉,碧霞笼月。
“你灭了灯不好出去,我自己来灭灯就行。”
寻月拿着剪子灭灯的手一时顿住,她看着春折,犹豫道:“姑娘,我晚上要留夜守着你。”
留夜?春折听言,躺在床上的眼睛往屋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这个屋子有第二张床。
寻月见状,解释道:“奴婢命贱,在屋里随意一个角落蜷一晚上就行。要是姑娘嫌弃,奴婢也可到外头留夜。”
春折微微倾起上半身,有些吃惊道:“这可是冬天!”
寻月见状,连忙放下剪子,走到床边将春折扶躺好,捏紧被角,笑着解释道:“屋里燃了炭火,不会太冷。”
“况且这是做奴婢的本分,姑娘不必为我担心。”
春折看着寻月坦然的模样,到底没在说什么了,仍由寻月将灯息了。
房间里随着灯灭,声音也停了下来。
黑峻的夜笼罩着春折,春折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她翻了翻身后,坐了起来,喊道:“寻月。”
“奴婢在,姑娘怎么了?”
“你上来,和我一起睡床。”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就是灯火被重新点燃在房间里。
寻月慌忙的跪到了床边,道:“奴婢身子骨贱,会脏了床的,姑娘还是不要在担心奴婢了,早些安睡。”
春折眼睛一转,道:“你如果不上来睡,那我也下床睡地板,到时候身上的伤在立春前养不好,我们俩都会完。”
寻月看一眼春折,没说话,还是僵持的跪着。
春折看着寻月犟着的模样,心里叹口气,面上却露出笑容,用手去扯寻月的衣衫,撒娇道:“姐姐,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心里害怕,你就当陪陪我吧,求求你了。”
十四岁的年纪,正是灵动俏皮的时候,春折的软音配上上扬的尾调,让人听之抓心挠肝。
“不会有别人知道的,这就当我们俩的小秘密。”
寻月抬起头,眸光里映照着火光,带着些许动容。
世间之人,有的欺软怕硬,也有的吃软不吃硬。
寻月就是后者,她忐忑着心,将烛火剪灭,拘束着上了床,规矩的躺平在床边。
黑夜里,春折温暖的身子靠近寻月,一只手环抱在了寻月腰上,寻月的身子明显的僵住了一瞬,心底里有种莫名的动容。
......
冬日里的雪,下下停停。
街上的雪堆积成实,人走在雪上发出挲挲的摩擦声。
春折和寻月在午后,带着两顶白色帷帽,来到了牢狱外。
“官爷,实在是求求了,田荣哥哥于我有恩,他如今遭了难,我也只想给他送口热乎饭吃。”春折在帷帽底下发现细细的抽泣声,让人听之心疼。
面前的狱卒看着面前的女子,不耐烦的砸吧砸吧了嘴,道:“他于你有恩,干我屁事,快滚快滚。”
寻月见状,连忙将紧鼓鼓的荷包奉上,那狱卒见了荷包,嘴巴裂开了笑,伸手接过,掂了掂量,又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是碎银,便缓了缓神情,道:“只可以有这一次啊,东西给我吧。”
春折连忙一边抽泣,一边将寻月手里的饭匣子拿过来递给官兵。
“小女子多谢官爷体谅。”
狱卒接了饭匣,道了句,“保准儿给你送到。”后,便转身往大狱门口走去了。
春折望着狱卒的背影,收起了抽泣,同寻月往回走去。
寻月跟在春折身边,心中有些疑虑,春折先前让她去找写字先生写纸条,后又让她买个荷包,在又让她买份饭,是为了给崔府的下人?
白茫茫的雪光中,春折开口道:“之前在崔府,田荣抽了我三鞭子,我要还回来。”
寻月有些震惊,她隔着帷帽看向一旁的春折,总觉得对方实在不像是十三四岁。
寻月犹豫道:“可他已经下大狱了。”
“那又怎么样,他就是死了,欠我的也是欠我的。我要是没机会,也就算了,可我有机会,那我就一定会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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